京城的秋日,天高云淡,阳光透过榆钱巷老槐树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清韵书院散学的钟声悠扬响起,不多时,巷口便传来了孩童们叽叽喳喳的喧闹声。
念瑶背着娘亲亲手缝制的蓝布书袋,小脸红扑扑地跑了回来,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扑进迎出院门的碧瑶怀里。
“娘亲!娘亲!今日先生夸我字写得好啦!”念瑶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求表扬的兴奋。
碧瑶蹲下身,用帕子轻轻擦去她额角的汗,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真的吗?我们瑶儿真厉害。” 她接过女儿的书袋,入手微微一沉,心里便有了几分了然。那里面,除了寻常的书本,定然还有女儿舍不得用完、带回来炫耀的,来自她外公的“厚礼”。
果然,一进堂屋,念瑶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书袋,小心翼翼地捧出那方沉甸甸的端溪老坑砚。那砚台石质细腻温润,触手生凉,边缘雕刻着简单的云纹,却自有一股古朴厚重的气韵。与之配套的,还有半截色泽乌黑、泛着紫光的李廷珪墨,以及一叠质地匀净、光滑如缎的澄心堂纸。
“先生看了都惊讶呢,问我是从哪里得来的。”念瑶献宝似的将砚台捧到正在桌前看书的张小凡面前,“爹爹你看,外公送的砚台是不是最好看的?”
张小凡放下书卷,接过砚台,指尖拂过冰凉的石面,心中却是微微一叹。这方砚台,何止是“好看”,乃是世间难得的珍品,足以让多少文人墨客趋之若鹜。岳父万人往出手,果然从不吝啬,却也从不考虑是否“合宜”。他抬眼,对上碧瑶投来的担忧目光,夫妻二人心照不宣。
“嗯,是很好的砚台。”张小凡将砚台放回桌上,摸了摸女儿的头,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瑶儿要记住,笔墨纸砚是读书人的伙伴,重要的是用心去用它们,写出工整的字,读懂圣贤的道理。至于它们本身是否名贵,并不重要。外公的心意我们领了,但这些东西太珍贵,以后在学堂,还是用爹爹给你买的那套普通的就好,免得磕碰坏了,或是……让其他同窗觉得拘束。”
念瑶似懂非懂,眨了眨大眼睛:“可是……用这个砚台磨墨,墨汁特别黑特别亮,写字都觉得顺手多了。苏萱姐姐还说我的砚台好看呢……”
碧瑶走上前,将女儿揽入怀中,柔声道:“瑶儿,爹爹说得对。好东西要懂得珍惜,也要用在合适的时候。你看,咱们家现在就是寻常人家,若是瑶儿天天用着连先生都惊讶的宝贝去上学,别的孩子会怎么想?他们可能会觉得瑶儿和他们不一样,就不敢和你一起玩了。你希望这样吗?”
念瑶的小脸垮了下来,瘪了瘪嘴,有些委屈,但看着父母严肃而关切的眼神,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瑶儿知道了……那,这方好看的砚台,瑶儿就在家里练字的时候用,好不好?”
“好,瑶儿真懂事。”碧瑶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心中却是一片酸涩。她何尝不想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给女儿?可她更怕这“最好”会成为刺向女儿的利刃。这份来自父亲的“厚爱”,像一件过于华美却不合身的锦袍,穿着既行动不便,又招人侧目。
一直在旁边安静趴着的雪球和焰儿,似乎感受到了小主人情绪的细微变化。雪球站起身,优雅地走到念瑶脚边,用冰凉柔软的鼻子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一股令人心安的凉意传来,驱散了念瑶心头的些许委屈。焰儿则甩了甩赤红的大尾巴,凑到那方端砚旁,好奇地嗅了嗅,鼻息间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热浪,竟让砚台表面凝结的细微水汽瞬间蒸腾,显得石质更加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