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蚀忆

希望被掐灭后的绝望,如同最粘稠的沥青,包裹着云夙,将她拖入无光的深渊。帐内枯枝燃尽的灰烬早已冰冷,连同地上那些已与泥土无异的骨灰痕迹,一同诉说着彻底的消亡。她维持着瘫坐的姿势,不知日夜,仿佛连时间都已在她身上凝固。

体内,“焚心引”金芒带来的隐性灼热感,成了她感知外界的唯一标尺。这灼热并不恒定,时而如暗火低烧,舔舐着她的经脉;时而又会毫无征兆地窜起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从麻木中短暂惊醒,冷汗涔涔。

每一次刺痛,都伴随着沈砚离去时那句冰冷的提醒——“记住,七日”。像悬在头顶的利剑,投下越来越清晰的阴影。她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象七日之期到来时的场景:沈砚会如何“疏导”?是像上次那样用冰冷的真气强行压制,带来冰火交织的痛苦?还是会有更不堪、更屈辱的方式?

这种等待未知折磨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煎熬。恐惧如同缓慢注入血管的毒药,侵蚀着她仅存的意志。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开始变得有些混乱。

起初,只是些微的恍惚。她会突然想不起被俘前某件小事的细节,或者将不同时间发生的事情混淆。她以为这只是极度疲惫和精神创伤所致。

但渐渐地,混乱开始触及核心。

她试图回想兄长云铮的脸庞,那个曾经无比清晰、带着温暖笑意的面容,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她拼命在脑海中勾勒,但细节却在流失,如同指间沙。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奇怪的、从未有过的画面碎片——比如,兄长似乎在某个黄昏,对她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带着失望甚至……厌恶的眼神?

不!不可能!兄长从未用那种眼神看过她!

云夙用力摇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幻觉。但越是抗拒,那扭曲的画面就越是清晰,甚至开始衍生出根本不存在的对话:兄长在指责她连累了云家,指责她的无能……

“不是的……哥哥不是这样的……”她蜷缩起来,双手抱住头,痛苦地呻吟。理智告诉她这些记忆是假的,但情感上却无法遏制地产生强烈的愧疚和恐慌。

与此同时,一些关于沈砚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怪异。

她清晰地记得他的冷酷、他的算计、他施加给自己的所有痛苦。但偶尔,脑海中会闪过一些极其短暂的、模糊的瞬间——比如,在她某次高烧昏迷时,似乎有一个戴着银质面具的身影,在床边停留过,手指似乎……极其轻柔地拭去过她额角的汗珠?

这幻觉让她毛骨悚然!这绝不可能!沈砚只会给她带来痛苦,怎么会有那般……近乎温柔的举动?这一定是“焚心引”带来的错觉,是它在她精神脆弱时植入的虚假记忆,目的就是为了混淆她的恨意,瓦解她的抵抗!

“滚开!都是假的!”她对着空荡荡的军帐嘶喊,声音沙哑破裂。

然而,记忆的侵蚀无声无息,防不胜防。她越是努力地去巩固真实的记忆,那些被扭曲、被植入的片段就越是顽固地纠缠上来。真实的与虚假的记忆如同藤蔓般交织在一起,让她难以分辨。对兄长的思念开始掺杂进莫名的负罪感,对沈砚的仇恨底下,偶尔会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细微的波澜。

这种对自我认知的颠覆和混乱,比任何肉体上的酷刑都更让她恐惧。她是谁?她记忆中的过去,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如果连记忆都不可信,那支撑她活下去的恨意和复仇的执念,又建立在什么基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