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簪血凝寒

门板下方那点幽微的光晕,如同濒死者的喘息,在浓稠的黑暗中无力地颤抖着。那束光,像一根淬毒的针,精准地刺在云知微紧缩的瞳孔上。靴尖上干涸的赭红泥斑,在微弱的光下呈现出一种凝固的、近乎发黑的暗红,刺眼得如同泼洒的陈旧血迹——那是西北戈壁深处,浸透了铁锈和风沙的颜色,是流放路上最残酷的印记!

寒意不再是缓慢的渗透,而是化作无数冰棱,从脊椎深处猛然炸开,瞬间贯穿四肢百骸。攥着玉簪的手猛地收紧,冰冷坚硬的簪身几乎要嵌进掌骨,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被利爪狠狠撕开的恐惧。

哥哥……这双靴子,沾着哥哥走过的路!

门外的人,是谁?是押送的狱卒?是追索的杀手?还是……带来更坏消息的信使?哥哥的簪子刚到她手中,这个人就出现在门外……是巧合?还是索命的无常?巨大的惊悸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几乎将她残存的意志彻底淹没。她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用这自虐般的疼痛强迫自己维持最后一丝清明。不能动!绝不能发出任何声响!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沉入冰海的石头,唯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死寂中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回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仿佛整个柴房都在随之震颤。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扭曲。每一息都像一个冰冷的世纪。那点幽光在活板缝隙外固执地停留着,无声地窥探。布料摩擦地面的窸窣声又响起了,极其缓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那声音沿着门板移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终,停在了门板锁链的位置。

沉重的铁链,发出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属摩擦声——不是开锁,更像是……指尖试探性地划过冰冷的铁环!这细微的触碰,比任何粗暴的踢打更让云知微肝胆俱裂。他……他想进来?!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的喉咙。她甚至能想象出那戴着指套的手指,正沿着锁链的纹路缓缓移动,寻找着可能的弱点,如同毒蛇在黑暗中无声地游弋,寻找着猎物的致命处。簪尾那被按下的微小凹陷处,传来的轻微机括弹动感,此刻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嘲讽。哥哥留下的秘密就在她手中,触手可及,而门外,是致命的威胁!

求生的本能如同野火般在冰冷的绝望中轰然燃起,烧灼着她几乎冻结的血液。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哥哥的簪子,那声微弱的“嗒”响,是唯一的希望!她必须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所有的感官在极度的恐惧中被逼至极限。她不再试图去看——黑暗中本就什么也看不见。她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冻得麻木、却因紧握玉簪而微微刺痛的手上。指尖,是她此刻唯一能依赖的触觉。

她屏住呼吸,耳中是门外那细微得几乎消失、却又如同跗骨之蛆般存在的摩擦声,是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动的轰鸣。指尖小心翼翼地沿着簪身,再次确认那个微小的凹陷机关——它被按了下去,留下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浅坑。她的指腹颤抖着,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沿着簪身那朵含苞玉兰的花瓣边缘,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向两边掰动。

没有反应。冰冷的玉质光滑依旧。

恐惧和绝望再次啃噬。难道……刚才那声“嗒”只是错觉?是她在极致的压力下产生的幻觉?不!不可能!那触感如此真实!汗水从额角渗出,瞬间又被柴房里刺骨的寒气冻结成冰珠,带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她强压下几乎要破喉而出的呜咽,指甲死死抠进簪身的花萼底部。

等等!花萼……刚才的凹陷在花萼底部,但机括启动后呢?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般闪过!她不再试图掰开花瓣,而是用冻僵的拇指指甲,死死抵住花萼底部的凹陷处,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则凝聚起全身残存的力气,用尽所有技巧,尝试着向上——沿着簪身纵轴的方向——极其缓慢地旋转那朵玉兰的花苞!

极其艰涩的摩擦感从指端传来。玉质坚硬无比,纹丝不动。心脏在绝望的深渊里沉沦。她咬紧牙关,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翻卷,带来钻心的疼痛,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汗水混合着泪水滑落,滴在冰冷的簪身上。

门外的摩擦声似乎顿了一下。随即,那试探锁链的窸窣声消失了。

死寂。绝对的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仿佛门外那双沾满西北红土的靴子,正无声地抬起,准备着给予致命的一击。云知微的呼吸彻底停滞,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旋转的刹那——

“咔……”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玉质摩擦特有的涩响,如同天籁般在她紧贴簪身的耳畔响起!

那朵含苞的玉兰,在她冻僵的指尖下,竟极其缓慢地、转动了极其微小的一丝角度!虽然微乎其微,但那清晰的、不同于之前坚硬阻力的松动感,瞬间点燃了她眼中几乎熄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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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是希望!

她不敢有丝毫停顿,也顾不上指甲传来的剧痛,更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响。她将全部的意志和残存的力量都灌注在指尖,屏住呼吸,用尽毕生最大的耐心和技巧,继续沿着那个微小的松动方向,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施力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