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的霉味和血腥气沉甸甸地压着,每一次呼吸都像吞着钝刀子。云知微蜷在冰冷潮湿的稻草堆里,背脊上那道新添的鞭伤火烧火燎,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皮肉,痛得她眼前发黑。她咬紧牙关,舌尖抵住上颚,用尽力气才没让破碎的呻吟逸出来。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线昏黄的光刺破浓浊的黑暗,勾勒出一个修长矜贵的身影。三皇子李琰,披着一身外头清冷的暮色走了进来,玄色锦袍上金线绣的蟠龙在幽暗中泛着冰冷的光,腰间新悬了一块莹润的羊脂玉佩。
“微微,”李琰的声音温雅得如同三月春风,却让云知微脊背的寒毛瞬间倒竖。他在几步外站定,目光扫过她褴褛囚衣上渗出的暗红血迹,眉头恰到好处地蹙起,带着一丝虚假的痛惜,“才几日不见,竟被作践至此。沈砚……他便是这般护着你的?”
云知微没力气抬眼看他,只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稻草粗糙的边缘磨蹭着额角,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清醒。她喉咙干得发紧,像被砂纸磨过:“殿下……是来看我云家如何覆灭的么?”
李琰轻轻叹息一声,俯下身,一股清冽的龙涎香混着柴房的浊气钻入云知微的鼻腔。他手中托着一个巴掌大的翡翠小瓶,瓶身剔透,内里盛着浓稠如蜜的碧色药膏。“说什么傻话。你云家的事,自有刑部明察秋毫。本王今日来,是给你送药的。”他声音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这‘碧玉生肌散’,宫中秘制,药效奇佳。用了它,你这背上的伤,不出三日便能收口,不会留下一点疤痕。”
那碧色的膏体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幽异的光,美得惊心动魄。云知微的心却猛地一沉。她太熟悉李琰了。温言软语,滴水不漏,可那眼底深处,永远是冰冷的算计和毒蛇般的审视。这瓶药,绝不是救命的稻草,更像是索命的符咒。
“殿下厚爱,罪女……承受不起。”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牵动背伤,疼得她眼前金星乱冒,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李琰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眼神却依旧温和:“你还在怨本王?怨本王没能及时救下你父兄?”他声音放得更柔,几乎贴着云知微的耳廓,“微微,只要你肯点头,肯说出那本《织经》的下落,或者……点一点头,本王立刻就能将你从这里接出去,保你后半生富贵无忧。”他手指微动,那翡翠瓶口几乎要凑到云知微干裂的唇边,“喝了它,伤好了,才有力气好好想想本王的话,对不对?”
那药膏的气息近在咫尺,一股甜腻得令人作呕的异香直冲脑门。云知微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全身的血液都叫嚣着危险。她猛地偏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开手臂:“不!”
“啪嗒”一声脆响!
翡翠小瓶被她挥开的手肘撞飞,在空中划过一道碧绿的弧线,狠狠砸在柴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矮柜上。瓶身碎裂,粘稠的碧色药膏四溅开来。更糟糕的是,那矮柜上,赫然放着一本摊开的旧账册——那是她父兄蒙难前夜,她情急之下塞入柴垛深处,企图保全的云家最后一点清白的凭据!也是她此刻唯一的指望!
“我的账册!”云知微魂飞魄散,失声惊叫,整个人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如同濒死的母兽护住幼崽。
然而迟了。
那碧绿浓稠的药膏,如同活物般泼洒而下,大半正正淋在摊开的账册页面上。嗤——!一阵令人心悸的、如同滚油浇在冰面上的声音骤然响起!浓烈刺鼻的焦糊味瞬间盖过了柴房的霉味和血腥气,腾起一小股诡异的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