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靠着这片盐卤子海活着,世世代代,打有狗尾巴草那么大的年头起,就在这儿了。”
他抬了抬下巴,指了指窗外那片巨大的盐湖。
“整个大晟朝,当年一半以上的上品贡盐,都是从这地底下刨出来,装上车,顺着那条鸟不拉屎的细羊肠路,运出去。”
他描述起贡盐的时候,语气里毫无自豪,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的平淡。
林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瞥向窗外那片广袤荒凉的盐湖,“官家们养的盐场?”
她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
如果这里曾是朝廷直属的大型官办盐场,那此地必然守卫森严,绝不是眼前这幅破败无人的景象。
“曾是。”屠老鬼端起水囊又喝了一口,浑浊的水在皮囊里哗啦作响。
“官老爷们过来后,把地划了,盐工调来了,盐神庙立了,盐泉掘开了,大锅也架起来了,盐多好啊!白花花的,运出去就是哗啦啦的银子,金贵着呢!那会儿,村里人多得挤不动,运盐的车队,能从这村口排到山那边的口子上……”
他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浑浊的眼神望向屋顶的一个虚点。
“后来呢?”林晚忍不住追问。
“后来?”屠老鬼回过神,一声短促的干笑从扭曲的嘴角挤出来,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磨刀。
“盐还是那些盐,地下的卤水挖不完,可朝廷用不了那么多盐了呗!”
他摊开粗大的手掌,掌纹深刻,纵横交错,同样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旧疤痕,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色盐粒。
“南边的海盐晒出来了,比咱们这地下盐卤熬出来的便宜快一半,官盐仓里头堆都堆不下了,咱们这穷山沟里头,路又险又远,运出去一趟够费劲的,盐的成色再好又能怎样?顶得上人家那便宜又大块的海盐疙瘩么?”
他的语气陡然拔高,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怨愤。
“就两三年前的事,说撤就撤,工坊封了,煮盐的大铁锅拆了当废铁论斤卖,官家的人,甭管是多大的官儿多小的吏,呼啦啦一声响,全跑了!剩下这一大片盐滩,还有挤在这儿没了活路的人!”
他猛地一掌拍在那张伤痕累累的破桌子上!整个木桌剧烈地晃了一下,桌面上的积年老灰被震得簌簌落下。
“盐渊村……就彻底没了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