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一口气出来,几乎软瘫在地,随即就坡打滚,伏地悲恸道:“万岁万岁!您……在位六十一年,吃尽了苦,受尽了难!为什么要叫我来承当这个重任?……阿玛呀……”
“万岁!”隆科多和张廷玉一齐上前扶起哀哀痛哭的新君胤禛。张廷玉一边挪过椅子请他坐,口中说道:“此乃大行皇帝深谋远虑,授您帝位。当此,宜先定大事,方可办理一应丧仪。”因见胤禛兀自掩面哭着推辞,胤祥霍地立起身来,大喝一声:“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今日之事,上有先帝遗命,下有群臣拥戴,万岁何得再辞?!”他转过脸,冷峻地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拜!即行三跪九叩大礼!”
“万岁!”
阿哥们总算叫出了口。
“兄弟们请起来!”胤禛拭去了脸上的泪,将双手一抬,说道:“没有想到万岁把这样的担子托付给朕,既然到了这一步,只好勉为其难了。”说到这里,略一顿,又道:“目下百事待理,一时还想不出个头绪。朕想,上书房人手少,得增补几个。外头的人朕还不熟,只好请三哥、八弟进来帮着料理。里头有你们几个,京师防务暂由十三弟维持。咱们先把大行皇帝的庙号定下来,接着再接见园里的大臣——十三弟,你去传旨!”
“喳!”胤祥深深叩了头,说道,“臣,领旨!”说罢便大踏步出去。
张廷玉因见胤禛多少还有点不自然,阿哥们还在懵着,便率先说道:“皇上的主意很是。奴才以为先帝一生经文纬武,一统环宇,虽是守成,实同开创。所以应定为仁祖皇帝。”
“我朝已经有了两个‘祖’帝,”胤祉斟酌着词句沉吟道,“太祖之后又有太宗、世祖奠定天下,称之谓祖亦可。大行皇帝仁孝性成,天赐智勇,臣以为应拟为‘仁宗’。”
胤禩一肚皮的火无处发作,便挑刺儿道:“‘祖’乃‘始’之意,大行皇帝乃第二代,似乎不妥。包揽不到不如用‘武宗’二字。”
“武宗二字不妥,”隆科多道,“明武宗就是昏乱之君,主上岂可与他同号?听起来也不美。”胤禩一听他说话便气不打一处来,一哂说道:“武宗不好,那就‘世宗’,国祚又长远,儿孙又光鲜,岂不甚佳?”
张廷玉听着,这话暗含着对新君胤禛的讥刺,生恐皇帝听出来,忙道:“世宗也不甚美,不足以概全。”
“张廷玉一派胡言!”胤禟一口顶了回来,“‘世’字不美,将我朝‘世祖’置于何地?‘宗’字不美,何以置我朝‘太宗’皇帝?”
胤禛心里雪亮,弟弟们不服自己这个皇帝。开头不打一个下马威,终究不成,遂挪动一下身躯,说道:“张廷玉,把大家拟的都写出来。”张廷玉忙至案边,援笔濡墨疾书几行递过来。胤禛接过略一看,说道:“张廷玉说得好,‘虽是守成,实同开创’,所以称‘祖’未为不可;皇上一生事业伟大,难于措词,‘神化难名曰“圣”’,所以朕意定为‘圣祖’!”说罢不待众人再说,从案上取过裁纸刀,向右手中指一搪,用血写出“圣祖”二字。
“至于朕的帝号,朕想可以随便些。”胤禛立起身来,踱了两步,“朕名胤禛,取个谐音吧,叫‘雍正’就是了。其余兄弟们要避讳,一概将‘胤’改为‘允’,叫起来方便,也亲切些——”他仰起脸,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隆科多,去澹宁居传旨,朕要见见六部九卿大臣,计议大行皇帝丧事。别的兄弟随朕左右参赞朝务,朕心里悲恸迷乱,一时离不得你们。”
“喳!”隆科多答应一声,却身退出。
阿哥们虽不服,但此时人在矮檐下,谁敢不低头?见他如此专断,心里别扭着,却都深深叩下头去,高呼“雍正皇帝万岁!”
“发旨年羹尧:飞马传十四阿哥回京奔丧,可带十名从人。”胤禛眼中闪着寒光,“国家大变,还要严防奸佞小人乘乱作祟,着兵部下牒将九城暂时封闭,天下兵马非奉旨不得擅调一卒!”
胤禛说一句,张廷玉提笔答应一声,走笔疾书。须臾,几道紧急措置诏书便行文明发出去。一时便见隆科多进来,胤禛略一整理衣饰,冷冷说道:“发驾澹宁居!”
“雍正万岁爷发驾了!”
一声声传呼立时从穷庐递送出去。
《康熙大帝》全四卷终
1988年11月14日于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