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
“你进来!”康熙说罢,返身回去,向榻上一坐,哆嗦着手蹬上靴子,恶狠狠说道:“进来呀!”
胤礽轻轻挑帘进来了,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皇阿玛!”胤礽伏地叩头道,“儿子自知有罪。今晚来此,专请处死儿臣,以正视听。”
康熙突然仰天大笑,说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居然有罪?看你有多孝顺,朕今晚被吓得连烟波致爽斋也不敢住!你若不孝顺,敢情把朕活活送到左家庄化人场烧掉?别做你娘的春梦,大清的曹操还没出娘胎呢!——真是龙生九种,种种有别!朕万万没有料到,会生出鸱鸮来,略大一点就啄它娘的眼睛充饥!”
久闻康熙伶牙俐齿口舌如剑,愈是危险愈见颜色,张廷玉从驾近二十年,今日一见真是半点不假!马齐听着,身上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胤礽连连叩头道:“如今情势,构陷很深,儿臣辩无可辩。儿臣请见,一是领罪,二是求皇上圣鉴烛照!千罪万罪,罪在儿臣一身。求父皇慈悲,网开一面,不株连一人……”说罢伏地啜泣。康熙一听便知,指的是老四、老十三一干人,“嘻”地冷笑一声:“至今你还说是‘构陷’,朕竟不知怎样发落你才好了!你做的那些事,亵渎神明,辱没祖宗,难告天下臣民!朕即不料理,想那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上天就容了你么?你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还要顾及庙里判官小鬼?放心,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想拉垫背的,朕只怕还不许呢!谁要你来劝朕‘不要株连’的?”他愈说愈激动,狂躁不安地急步踱来踱去,脸色光润潮红。马齐见情形不对,忙上前劝他安坐,却被康熙一把推开,“快快打发这逆种走,朕看着他恶心!”
外头守着的胤禔巴不得这一声,忙带着人进来,假笑着来搀胤礽。胤礽此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见胤禔一脸得意之色,假惺惺地还要给自己行礼,猛挺身“啪”地扇了胤禔一记耳光,又向康熙磕了个头,起身便走。
“慢!”
康熙突然叫住了胤礽,“你不必回去和阿哥们一处跪雪地,就在戒得居听候旨意。等回北京,朕告祭了天地,就好明发诏谕废黜你,省得你再发太子脾气打人——你不要寻短见,只管放心,朕不要你的命!”胤礽背着身子一动不动气愤地说:“我这太子,我这一身都是父皇给的,父皇要废就废,要怎样就怎样,何必祭告天地?”说罢拔脚走了。
“你们几个都跪下,听朕说。”康熙目光变得十分可怕,“现在有几道诏书立即得拟。胤禔,你传旨给阿哥们,不奉旨,有擅出戒得居者,格杀勿论。对胤礽虽没有明旨,朕已决意废黜,不得当他作皇太子看,连他的话也得停止代奏!”胤禔出去,康熙才转脸对张廷玉和马齐道:“不能不防胤礽作怪!要即刻将凌普拿下,派妥人送京师拘押。发廷寄给各省督抚,多余的话也不必说,只说停用太子印玺。非奉特旨,无论何人不得擅调一兵一卒。着人用快马探一下,狼瞫的兵到了哪里,他来了也不必见朕,先把八大山庄护卫住再说!”说罢,也不就座,站在几旁立等。
张廷玉素来行文敏捷,办事迅速。康熙一边说,他已在打腹稿。此刻援笔濡墨文不加点,数百言谕旨顷刻即成。康熙略一过目,钤了随身印玺,立刻就交烟波致爽斋文书房誊发。
一切事毕,天已将近四鼓。乍闻远处一声鸡鸣,康熙刚笑着说了句“闻鸡起舞……”忽然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双手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道:“朕好头疼!”……身子一晃便沉重地倒在榻上,惊得众太监“唿”地围了上去。
“皇上!皇上!”马齐和张廷玉扑上去,一边一迭声呼唤:“来人!快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