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在旁看着,不由暗自冷笑。久闻施世纶是清官,看来也未必。他原是府尹,如今贬职为县令,下边谀称“老公祖”,他居然泰然受之。侧耳听时,魏老九赔笑答道:“我是内黄人。”
“内黄人,”施世纶侧着头想了想,说道,“我在内黄没有亲戚啊!这‘晚眷生’三个字……是从何而来呀?”
胤祥这才晓得施世纶皮里阳秋,耍弄魏老九开心,不禁咧嘴一笑。旁边衙役低喝一声:“你老实点!”再看堂上魏老九,已羞得脸像红布一样,揩着汗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
“这也罢了。”施世纶冷笑一声,说道,“我为一方父母,你不过是个盐商,就算你是贩官盐的,怎么见了我,你只轻飘飘地打个躬儿,这又是什么规矩,什么道理?”
县老爷一下子拉长了脸,堂上堂下衙役、犯人,俱都愕然失色。怎么这个老爷不问被告,只把个原告魏老九揉搓个没完?
“咹?”
施世纶威严地一仰身子,摇着芭蕉扇又哼了一声。他那清癯的脸上挂了霜似的,语气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压力,压得众人都透不过气来。
“回老公祖——”
“我不要你叫老公祖,拍这虚马屁!”施世纶赫然震怒,“你好好回话!”
“回老父台……”魏老九干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历来规矩就是这个样儿的!我在延庆府——”
“这里是桐城县,不是延庆府!”施世纶阴森森的声音使人们都打了个寒颤,“他们受了你的贿,自然待你如座上客。我买盐吃菜,素食恬淡。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我抗礼?——来啊!”
衙役们早已看得瞠目结舌,好半日才回过神来,参差不齐地答应一声:“在!”
“拖下去!”施世纶脸上毫无表情,淡淡说道,“抽二十鞭子!”
“喳!”
衙役们要笑又不敢笑,答应着起身,至魏老九跟前。魏老九盘踞桐城已久,炙手可热,瞪了众人一眼,衙役们竟各自都扎着架子,没敢下手。
“怎么?”施世纶大怒,瞪着眼喝道,“为什么不拿下?”魏老九格格一笑,摆手说道:“老父台,别生气么!您不是昨儿才接任么?也得等我们消停一下,道里府里县里都有前例,一个子儿也少不了您的!何苦这么不给面子?”刚刚落了话音,只听“啪”的一声惊堂木响,施世纶拍案而起:“你这刁棍,放肆!”接着一根火签儿“啪”地掼了下来,“拖出去,抽四十鞭子!”
衙役们不再犹豫了,一拥而上,架起魏老九一溜小跑出了大堂,按在大槐树下,扒了裤子,在白得发面馒头似的屁股上,雨点般的鞭子抽得噼噼啪啪风响。一道道鞭痕立刻渗出殷红的血来。魏老九大约自出娘胎没吃过这种苦头,嘴咧得瓢似地嚎叫:“大令啊……邑尊老父台!……哎哟,轻点……实在受不了……我的好令尹,好大尹,好明府……饶了吧……”胤祥在旁听得“噗嗤”一笑:亏了这畜生,急切之间竟能把知县的尊称叫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