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吴应熊情急谋逃生 伍次友途穷奔京师

临江浩波无尽头,喑声吞泣难为愁。

笛芦空吹子规歌,惟此烟水笼寒洲!

云娘听了久久不语,半天才道:“如今我们往哪去呢?”

“到北京,去寻龙儿!”

到北京,去投奔康熙,这原是无可非议,但云娘心中却感到一阵凄苦:跟着这个潇洒磊落的男子,走到天涯海角,她都觉得心里踏实,哪怕是兄妹也好,总是自己没有失掉他。但若去北京,康熙和苏麻喇姑将把他夺走。她和他也许会变成陌路人。即或不是,自己又有何颜周旋其间呢?她幽怨地瞟了伍次友一眼,按了按腰中冰冷的剑,低声说道:“本就该这样,也只好这样……那不是一条乌篷船来了?”她双手卷成喇叭筒儿喊道:“那艄公,摆过来——我们要乘船!”

进了舱,坐在软软的舱座儿上,两个人才觉得外边是多么冷,人间烟火是多么可贵。大约觉得挨身太近,伍次友悄悄地移动了一下身子,却见船艄公探身进来:“二位怎么称呼,要到哪里去?”

“哦,她是我妹子,我们进京去。”

“我这船只到丁字沽。”

“到丁字沽也可。”云娘说道,“我们到天津就下船了。”

艄公审视二人一眼,赔笑道:“客官,恕小人无礼,亲兄弟算账不算丑,船价十五串,请先赏了小人,好作一路盘缠。”说着便瞧伍次友,伍次友却是一脸苦笑。

“小意思,你尽管开船吧!”云娘道,“能少了你的?”艄公冷冷一笑,说道:“姑娘,这是船家规矩——小人当然不是说您二位;我撑了半辈子船,上船时说的都是您这话,到地方丢下几个钱,拍拍屁股就走了,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风?”

伍次友听了如芒刺在背,脸上一青一红,不知说什么好。艄公越发信实他们没钱,钻出船舱便扎篙放搭板说道:“二位且上去,我在这儿候着,取了钱来乘船。”

云娘登时大怒,忽地掀开帘子赶出来,指着艄公骂道:“放你娘的屁!瞧着我们是赖账的?”

“不敢,”那艄公脾性也甚倔,硬着脖子回口道,“您要付了钱,我哪敢说您赖账呢?”

“姑奶奶这回子要不想付呢?”

“回您的话,”艄公气得涨红了脸,“小人父亲弟兄四个,并没有姑奶奶!”话犹未完,李云娘早扬手一掌,“啪”的一声打得艄公一个趔趄,口中骂道:“肉锅里煮汤圆——混蛋!我这就让你认一个!”那艄公也略识拳路,被云娘撩得怒火千丈,见伍次友文弱,云娘是个女流,料是不识水性,举桨劈头便打,要赶着云娘下水。云娘哪里把他放在眼里,只单手左遮右拦招架着,那只桨打不到她身上。

伍次友在里头听到二人在拌嘴,先觉得理亏了,只是叹息,此时听二人外边动上了手,便出舱来解劝。不料一出门就被云娘搪过来的船桨打在肩头,“哎哟”一声跌坐在舱板上。

云娘原本无意招惹是非的,见伍次友无端挨了打,抚着肩头在那边忍痛,胸中憋的怒火腾腾燃起,轻轻向前一步,劈手把船桨夺了过来,拦腰一扫,那艄公大叫一声,被打得凌空飞起老高,“扑通”一声掉进河水里。

“畜生,撒野么?”云娘冷笑一声,自家摇起桨来便开了船,见伍次友站在船头呆看着,便道:“放心,淹不死他,水性不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