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脸忠心耿耿长跪不起的下属,白世非终究再骂不下去,强自按下胸中怒气,对邵印喝道,“她在哪儿?”
邵印急应,“说是在后花园里。”
白世非拂袖而去。
直至他走远了,一旁的白镜才轻声嘀咕,埋怨不已,“两位管家也真是的,公子打从接到信儿便日夜兼程往回赶,这些天里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你们好歹也该让他先坐下喝口茶歇一会。”
春寒料峭,晚风吹过林苑里秋水无际湖的湖面,拂起轻浪涟漪。
有一道萧索纤影独自坐在湖心的亭子里,投在地上的寂然影子被冬末残阳渐拉渐长,仿佛整个人已融在风中,如泥塑似一动不动,只静静看着辽阔幕下飞过的离群孤雁,往苍茫远方掠去时发出一声悲鸣。
过去几日里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足不出疏月庭,对于外间的流言风语全置之不理,惟一令她难受的是,晚晴、晚玉和晚弄等几个从前要好的手帕交,差没与她彻底翻脸。
她们一致认为她这么做摆明是对不起白世非。
她无心辩解,个中凄苦滋味,本不足与外人道说。
耳际传来几不可闻的细微声响,似是底面极柔软的云头锦鞋不经意踩到了细小沙砾,由此打破了原本行走时的悄然无声。
上刻犹无言地远眺际,下一刹尚坠已从石栏上扎跳起来。
离别半月,相思和担忧早积聚得苦不堪言,然而她见着他那瞬间黑瞳里浮现的惊悚,以及骤然降温的冷绝,令白世非心口一阵怆然,那许多体己说话就这样停滞唇边,再也说不出来。
尚坠冷冷凝睇着他,极力控制着心底的微微骚动。
分隔了十多个日夜后乍然重遇,在薄暮湖光中他的黑发两鬓象是染了一层烟云尘霜,原本清朗雅绝的俊颜此际倦容毕现,血丝浅淡的星目不复泓水幽渊,薄唇起初动了动,最后却默然轻抿,眼波里流动着一抹深沉难懂的暗伤,仿佛如斯无奈,又仿佛掩藏着一丝失望,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不堪。
不知为何,这样的他让她觉得全然陌生,内心隐隐约约有些莫名慌张。
“你便不能够等到我回来么?”他终于开口,说话很轻很轻,带着些微自责,却还掩不去语气中一抹幽怨索然,她何以非得那般绝情,便连解释的机会也再不肯给他一个么?
尚坠垂在身侧云纹袖子里的两只小手慢慢又握成了拳,尖细指甲因用力过度而刺得自己疼痛入心,绷着的小脸别向一旁不肯再看他,也不肯话,君将另娶,妾拟他嫁,事已至此,多说何益?
再过些时日,便是两两方休。
她抬腿走出亭外,一步步从他身前走过。
白世非呆呆望着微波薄泛的湖面,心口无边无际的苦涩最终化成微风中的惨淡低语,“你若曾对我有半信任,我又何须对你诸多隐瞒。”
第七章 深宵惊魂乱
回到疏月庭后尚坠也没和晏迎眉提起已经见过白世非。
自打白世非离府,晏迎眉便一直留在房中用膳,几名丫头侍候膳罢,尚坠如同前几日一样,拖拖拉拉地留在屋里做些可有可无的杂事,刻意避开不与晚晴等人同往角院的膳房用餐。
她无心为自己话,也不想听他人教诲。
此时此刻,她不愿和任何人交谈。
膳房里空空如也,只她独自在座,桌上饭菜都已凉冷,她有一箸没一箸地拣着些儿下饭,其实完全食不知味。吃到半途,有小厮端来一碟热腾腾的红蓼,说是厨房给加的菜儿。虽没食欲,也还是夹了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