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戍也见过不少自杀之人,但毒药来来回回就那几样,像杜荆这种不仅要死,还要死得这般痛苦诡异……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那圆瞪的眼睛,像是写满了某种阴森的诅咒,邪门得紧,于是一脚将他又踹翻回去。
“能查明是什么毒吗?”他问。
“能试试,但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况且山上还有五十余名中蛊的百姓,得一个一个慢慢来。柳弦安继续道:“最好能将他们暂时留在此处,养好一个,下山一个,这样一来方便看诊,二来城中的百姓也不至于人心惶惶。”
“你是大夫,治疗的事,你自行安排。”梁戍道,“但赤霞城里目前只剩下了两个正经大夫,一个要坐诊医馆,另一个听说医术实在不怎么样。高林估计还要十余天才能折返,在这段时间里,山上的百姓只能靠你与阿宁。”
“好。”柳弦安答应,“我会照顾好他们。”
梁戍点头,命程素月与两名护卫一起,将杜荆的尸体抬到了一处空房中,又在周围撒上了一圈石灰。
百姓们目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外头杀了人,都吓惨了,纷纷躲在房中不敢出来。有几个性格鲁莽又缺心眼的,聚在一起一商量,得出一个半吊子结论,这怕是病治不好了,所以官府要杀了我们永绝后患啊!于是纷纷冲进厨房拿起菜刀,打算杀出重围,占山为王,干他娘的!
结果刚出门就遇到了柳弦安。
柳二公子被这群咋咋呼呼的人吓了一跳:“你们要做什么?”
而这群人也被柳二公子吓了一跳,因为荒山野岭,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浑身发光的仙人,很容易让大家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半晌,方才有人壮着胆子问:“你是谁?”
柳弦安手中端着药筐继续往里走:“我是大夫,放心吧,诸位马上就能痊愈下山了,石大人现在正在山门处,他马上就会送来新一批的物资。”
“真的?”其余人不自觉就跟在他身后,暂时放下了占山为王的宏愿,“可我们听说外头刚刚杀人了。”
“杀的是杜荆。”柳弦安并未隐瞒,“他不是什么好人,这次所谓‘瘟疫’,也是他一手谋划出的人祸,骁王殿下方才已将他的弟子悉数捉拿,审问过后,官府很快就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啊!”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叫唤,两岸猿声的那种叫唤,嗷嗷带着拐弯,将所有人都吓得不轻,柳弦安诧异地看向他,还以为是蛊毒的又一症状。
结果对方激动得都要语无伦次了:“骁王殿下,是咱们镇守西北的那位骁王殿下吗?我几年前也曾守过西北边关,王爷在巡视军队时,还远远看过我一眼。”
柳弦安被他结结巴巴的样子给逗乐了:“是啊,就是咱们镇守西北的那位骁王殿下,那等你病好之后,就留在山上帮忙吧,王爷这回应当会多看你许多眼。”
听到朝廷里的王爷都在山上,大家哪里还有不放心的道理,赶紧把刀藏在怀中。这时又有人发现,柳弦安这身衣服像是有些眼熟啊,便问道:“那、那姓石的大夫也是……”
“也是我,易容术。”
人群立刻更加沸腾了,因为易容术听起来实在江湖得很。没想到自己这一病,竟然还病成了江湖与权谋的一份子,有神仙一样的大夫,有九五之尊的王爷,还有已经死了的反派,这下山不得吹三年?
柳弦安听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刚开始时还笑嘻嘻的,觉得热闹,后来就嫌吵了,于是思绪忍不住又飞离出十万八千里,茫然彷徨乎尘垢之外。直到鼻梁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啊?”
梁戍颇为佩服地看着他:“我当你只会在坐着的时候神游天外。”
柳弦安往周围看看,人群不知何时已经散尽了。梁戍把药筐从他手中接过来,放到另一边的平台上:“累吗?不累的话,一道去看看杜荆的尸体。”
“好。”柳弦安小跑两步,与他并排而行,又问道,“杜荆的那些弟子,王爷也都杀了?”
梁戍没懂:“我为什么要将他们都杀了,就不能留两个审问吗?”
柳弦安说:“能的。”但方才那飞沙走石的架势,看起来真的很难有人能活。
梁戍哭笑不得,伸手扯住他的发带,后来想起高林不在,没人看见,于是又扯了一下。
两人就这么极不严肃地到了停尸房,杜荆已经被脱去衣服,用一块白布盖着。柳弦安戴好手套与面罩,示意梁戍也捂住口鼻,方才揭开盖布。
杜荆的身体上也有许多暴凸的青筋,细看一部分甚至还在来回游走。胸口处有一枚刺青,柳弦安凑近仔细观察:“像是青蟒的图案,王爷先前见过吗?”
“见过。”梁戍道,“白福教。”
“原来是白福教的弟子,怪不得宁可自尽,也不愿被俘虏。”柳弦安道,“有一年大哥出门访友,曾在路边捡回过一名气息奄奄的男子,后从他身上取出了至少二十余种蛊虫,但人最后还是死了,据说那就是白福教对待叛徒的手法。”
梁戍盯着那青蟒刺青:“这也是皇兄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