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长大

十五岁的仲夏,倪歌回到她从小居住的地方,遇到了她的小少年。

十六岁的仲夏,她重新站在这个路口,珍而重之,与他道别。

他只留下一句话。

他说,“倪歌,我等你长大。”

……

倪歌做了一场虚假而遥远的梦。

梦里还是容屿高三时的那个冬天,北城千里冰封,雪下一整夜,故宫屋檐上的小麒麟兽都披上一层白毛。

他带着她爬景山,倪歌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裹得像一只缩在毛毛里瑟瑟发抖的肥啾,每往前走一步,容屿都担心她会一着不慎就圆滚滚地滚下山坡。

“倪歌。”

所以他一直牵着她走到山顶,然后指给她看,“你看,那就是崇祯上吊的老歪脖子树。”

倪歌对歪脖子树没兴趣。

她两手冰凉,趁他转过去,从背后跳起来突袭,两只手落到少年滚烫的脖颈间,然后满足地喟叹:“真暖和……”

容屿被冰得一个激灵,转过去作势要揍她。

倪歌立刻怂唧唧地逃跑,没跑两步,毫不意外地被他逮住。

“胆子大了啊倪歌,连这都敢跟我玩儿了?”

容屿咬牙切齿,呼出的气在空中一卷,变成一道白霜,“看我最近脾气变好,不教训你了是不是?

嗯?”

倪歌把脸埋在柔软的围巾里,掩耳盗铃地进行自我隐藏。

容屿盯着她,一动不动,两个人对视几秒。

小蠢羊率先败下阵:“对不起……”

容屿凶巴巴地板着脸,面无表情地将她两只手捉过来,塞进自己的口袋。

然后两只手握住。

他们在他的口袋里十指相扣。

“容屿。”

倪歌一怔,继而感动地道,“你身上真暖和。”

容屿:“哼。”

“容屿,我知道这个寒假过完,等夏天到了,你就要毕业,去读军校了。”

她亮着星星眼,期待地问,“那你明年过年还回来吗?

暑假呢?

暑假我也想见你。”

“暑假那么热。”

他在梦里哼哼唧唧,叽叽歪歪,“我身上会更热。”

“我又不是为了取暖,才想抱你。”

小蠢羊下巴抵在他胸膛上,仰头看他,眼睛亮亮的。

她的羽绒服帽子外围缀着一圈白毛毛,风一吹就跟着动,映得眉眼欲发清丽。

容屿呼吸一滞,心虚地移开目光,然后响亮地:“哼。”

倪歌小动物似的,在他胸前轻轻蹭蹭:“所以,回来吗?”

她的动作轻轻的,小心翼翼。

像是在撒娇。

容屿都快他妈被蹭了,铁着脸,一字一顿,郑重地道:“回。”

然后他食言了。

他不仅下一个寒假没回来,下下个寒假也没有回来。

一直到她高考那年,她也没再见到他。

梦的尽头天光大亮,倪歌考完高考,又去了一趟景山公园。

北城六月铄石流金,她站在那棵老歪脖子树下,眺望整个故宫。

后知后觉地,突然明白了,他离开那天对她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长大之后,什么都会有吗?

——是的。

还有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

长大之后,那些你仍然没有得到的——

也会忘记了。

……

倪歌这一觉睡得很开心。

她很久没有梦见过容屿了,哪怕只是在梦里,也想多看他两眼。

——然而下一秒,压在枕下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一秒跌进现实。

“呜……”她前夜翻译稿件,几乎熬了通宵。

艰难地翻个身,拾起手机,才发现窗外天光明朗,已经日上三竿。

倪歌脑袋发痛,眼睛都没睁开,就下意识地按绿键:“喂?

您好。”

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儿将醒未醒的糯。

对方的呼吸明显停了停。

“倪歌。”

微顿,他才低低笑道,“我是周进。”

“……嗯。”

倪歌昏昏沉沉的。

一下子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对不起,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

周进声线低和,笑着道,“昨晚陪我熬夜熬了那么久,我今天特地给你带了吃的,想来谢谢你。”

他问,“你方不方便,现在下楼,来取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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