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石头的安身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5819 字 2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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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的时候,孩子的烧总算退下去一些,呼吸也变得平稳。佟湘玉累得几乎直不起腰,靠在床头打了个盹。

白展堂轻手轻脚地给她披了件外衣,自己坐到门槛上,望着东边天际那一点点泛起的鱼肚白。凉风吹过来,带着露水的潮气。他想起自己颠沛流离的前半生,偷鸡摸狗,提心吊胆,像阴沟里的老鼠。直到撞进这间小小的同福客栈,被这个精打细算又心肠滚烫的女人捡了回来。

这地方,看着破旧,桌椅板凳吱呀作响,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可它暖和人。比那些朱门大户,比那些冰冷的金银珠宝,暖和多了。

他搓了把脸,心里头那点因为可能惹上麻烦而生的不安,渐渐被一种更沉甸甸的东西压了下去。

天亮后,白展堂、郭芙蓉和吕秀才就出发去了黑风岭。佟湘玉留在客栈照看孩子,李大嘴负责看家和做饭。

孩子醒过来一次,喝了小半碗米汤,眼神还是怯怯的,不敢看人。佟湘玉喂他饭的时候,他缩了一下,差点把碗碰翻。

“不怕,不怕啊,”佟湘玉放柔了声音,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米汤,“俺这儿不是黑店,俺们都是好人。”

孩子眨巴着眼睛,似乎听懂了“好人”两个字,紧绷的小身子放松了一点点。

莫小贝溜进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磨得光溜溜的木头小鸟,递到孩子眼前。“喏,给你玩。我哥以前给我刻的。”

孩子看着木头小鸟,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属于孩童的好奇光彩。

佟湘玉看着这一幕,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晌午过后,白展堂他们回来了,一个个风尘仆仆,脸上带着失望和愤懑。

“问了附近好几个村子,”白展堂灌下一大碗凉茶,抹了把嘴,“都说没听说谁家丢了三岁左右的男娃。黑风岭那边,更是人烟稀少,只有几户猎户,也都说不知道。”

郭芙蓉气得直拍桌子:“邪了门了!这么大个活人,还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吕秀才皱着眉:“还有一种可能,此娃并非附近人家所失,而是……被人从远处带来的。”

这话让堂屋里再次陷入沉默。如果孩子是从远处被带来的,那丢弃他的人,显然是不想让人找到这孩子。这里头的缘由,想想就让人心底发寒。

孩子留在同福客栈,成了既定的事实。佟湘玉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石头”,说是贱名好养活。

石头的腿伤在薛神医的调理和佟湘玉的精心照顾下,一天天见好。小家伙脸上的惊恐慢慢褪去,偶尔也会露出一点笑模样,尤其看到莫小贝做鬼脸,或者李大嘴偷偷塞给他一块糖的时候。

但他还是不怎么说话,问起爹娘,问起家在哪里,他就紧紧闭着嘴,一个劲儿地摇头,眼睛里又浮起那种让人心疼的恐惧。

客栈的日子照旧过着,开门迎客,算账赔笑。只是多了一个小不点,店里似乎也多了些生气。石头很乖,腿不能动,就安静地坐在柜台后面的小垫子上,玩莫小贝给他的那些小玩意儿,或者看着佟湘玉拨算盘。

佟湘玉打算盘的时候,他就仰着小脸看,黑亮的眼珠跟着那上下飞舞的手指头转。有时佟湘玉心情好,会抓过他的小手,教他数柜台上的铜板:“一个,两个,三个……”

石头学得很认真,小嘴抿得紧紧的。

白展堂看着,心里头那点暖意又泛上来。他有时出门办事,回来会特意给石头带个面人,或者一串糖葫芦。石头接到手里,会小声说一句:“谢谢白大哥。”

那声音细细弱弱的,却让白展堂觉得,比喝了蜜还甜。

这天傍晚,客栈里来了几个生面孔的客商,穿着打扮不像本地人,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他们要了酒菜,坐在角落里低声交谈,眼神时不时地扫过空荡荡的堂屋——这会儿还没到上客的时辰。

佟湘玉在柜台后面算账,石头坐在她脚边的小垫子上,摆弄着一个九连环。白展堂拿着抹布,假装擦桌子,耳朵却竖得老高。

那几人声音压得虽低,但白展堂是何等耳力,断断续续听到几句。

“……听说……往这边来了……”

“……那婆娘也真狠得下心……”

“……毕竟是亲骨肉……听说腿都……”

“……找不回来,麻烦就大了……”

白展堂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抹布差点掉地上。他强作镇定,蹭到柜台边,给佟湘玉使了个眼色。

佟湘玉何等精明,立刻察觉不对。她放下算盘,笑着朝那桌客人道:“几位客官,饭菜可还合口?要不要再加个汤?”

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抬起头,粗声粗气地问:“老板娘,跟你打听个事儿。最近这镇上,有没有见过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娃?左脚有点不利索的。”

佟湘玉心里一紧,脸上笑容不变:“哎呦,客官,这娃娃嘛,镇上倒是常见,不知您说的是哪一家?”

另一个瘦高个接口道:“不是本地的。是……是我们东家走失的一个小少爷,左脚受了伤。要是有人见过,送回去,我们东家必有重谢!”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估摸着得有五两。

小主,

银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诱人的光。

佟湘玉眼角瞥见脚边的石头,在听到“左脚”两个字时,小身子猛地一抖,手里的九连环“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小脸瞬间变得惨白,拼命往柜台后面缩。

佟湘玉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她脸上笑容不改,弯腰捡起九连环,顺手把石头往自己身后又挡了挡。

“哟,这可是笔大财。”佟湘玉啧啧两声,走上前,拿起那锭银子掂了掂,又放回桌上,“可惜啊,俺们这小地方,没见过啥走失的少爷。几位怕是找错地方了。”

那横肉汉子眼神锐利地在她脸上扫过,又看了看她身后隐约露出的一点衣角,哼了一声:“没有就算了。老板娘要是日后见到,记得通报一声,好处少不了你的。”

“那是一定,一定。”佟湘玉笑着应承,亲自给他们又斟了一圈酒。

那几人吃完饭,结了账,骑着马走了。马蹄声消失在土路尽头,佟湘玉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她快步走回柜台,一把将缩成一团的石头抱进怀里。

“不怕,石头不怕,人走了,啊。”她拍着孩子的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白展堂、郭芙蓉他们都围了过来,脸色凝重。

“掌柜的,他们……”郭芙蓉急道。

“是他们。”佟湘玉打断她,声音压得极低,“他们就是来找石头的。什么东家少爷,呸!那眼神,那做派,分明就是来者不善!”

吕秀才忧心忡忡:“观其行止,绝非善类。他们既已寻到此处,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李大嘴抡了抡胳膊:“怕他个鸟!敢来咱同福客栈抢人,先问问我这炒勺答不答应!”

白展堂没说话,他走到门口,望着那几人消失的方向,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混过江湖,看得出那几个人身上带着煞气,绝不是普通的家丁护院。那个横肉汉子虎口的老茧,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

这孩子,惹上的麻烦,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

夜里,客栈打了烊。众人都聚在堂屋里,灯火跳动着,映着一张张不安的脸。

“掌柜的,现在咋办?”郭芙蓉看向佟湘玉。

佟湘玉抱着已经睡着的石头,小家伙即使在睡梦里,小手也紧紧抓着她的衣襟。

“能咋办?”佟湘玉抬起头,目光从白展堂、郭芙蓉、吕秀才、李大嘴,还有旁边打着哈欠的莫小贝脸上一一掠过,“人是咱救回来的,腿是咱给治的,饭是咱一口一口喂的。咋?人家找上门,咱就把孩子交出去?俺佟湘玉干不出这缺德事!”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人心上。

“湘玉说得对!”白展堂第一个响应,他挺了挺胸膛,“管他什么来头,想从咱同福客栈把人带走,没门!我老白别的本事没有,护个崽子的能耐还有!”

郭芙蓉也来了劲:“就是!光天化日……不对,黑天化月就想抢孩子?还有王法吗!当我郭芙蓉的惊涛掌是吃素的?”

吕秀才扶了扶眼镜,虽然腿肚子有点转筋,还是梗着脖子说:“孟曰,舍生而取义者也。小生……小生虽不才,也愿与客栈共存亡!”

李大嘴把胸脯拍得砰砰响:“算我一个!谁敢动石头,我先一锅勺烩了他!”

莫小贝跳起来:“还有我!我放衡山派咬他们!”

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佟湘玉眼圈有点发红。她别过头,深吸一口气,再转回来时,脸上又恢复了平日的精明。

“行了,都别嚷嚷了。”她摆摆手,“咱们得想个章程。那些人肯定还会再来。秀才,明天你去趟衙门,找老邢,不,找燕小六,旁敲侧击问问,最近有没有什么外地来的可疑人物。大嘴,你这几天买菜,多留个心眼,听听街面上有啥风声。芙蓉,你看好小贝和石头,没事别让他们往外跑。”

她最后看向白展堂:“展堂,你……你机灵,白天多在外头转转,盯着点。晚上……得有人守夜。”

白展堂重重点头:“你放心。”

接下来的几天,同福客栈表面上看一切如常,底下却暗流涌动。吕秀才从燕小六那里套来的话含糊不清,只说是好像有几股外地势力到了七侠镇左近,目的不明。李大嘴从市井听来些零碎消息,说有生面孔在打听关于孩子的事。白展堂更是神出鬼没,有时一整天不见人影。

石头似乎也感应到紧张的气氛,越发黏着佟湘玉,睡觉都要攥着她的手指头。

这天深夜,万籁俱寂,只有后院的蝈蝈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白展堂和衣躺在堂屋的长条凳上,耳朵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忽然,极轻微的“咔嚓”一声,像是瓦片被踩动的声音,从房顶上传来。

白展堂一个激灵,像片羽毛般悄无声息地翻身坐起,眼神瞬间清明锐利。他屏住呼吸,移到窗边,借着月色,看到院子里似乎有黑影一闪而过。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