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外传】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9694 字 3个月前

炊饼在竹筛里散着余温。

阿楚用布巾擦着案几,木棱窗透进的阳光在她手背上晃悠。

晏辰蹲在门槛边,正往扁担铁钩上缠麻线。

“你说,那西门庆要是真来了。”

阿楚突然开口,手里的布巾停在半空中。

案几上的粗瓷碗映出她眉梢微蹙的样子。

晏辰把缠好的麻线打了个死结,抬头时脖颈处的筋骨动了动。

他如今这副身子,做这点活计也要歇上三回。

“王婆…最近…常找你吗?”

他的声音比寻常男子尖细些,是这具身体自带的特质。

阿楚初听时总忍不住想笑,如今却已习惯。

“王婆那老虔婆。”

阿楚撇撇嘴,将布巾扔进盆里,水花溅起几滴落在青砖地上。

“上次去她茶坊买针线,她看我的眼神,活像打量待价而沽的牲口。”

晏辰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他比阿楚矮了小半头,说话时须得微微仰头。

“她要真来了,你就往我身后躲。”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阿楚望着他,忽然觉得这副矮小的身躯里,藏着比这阳谷县城墙更坚实的东西。

她刚穿越过来时,对着铜镜里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只觉得天崩地裂。

再看到自称晏辰的武大郎,更是差点当场晕过去。

“躲你身后?”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到时候人家一根手指头就把你拨到一边去了。”

晏辰没接话,只是转身往灶房走。

灶上的瓦罐里炖着杂粮粥,咕嘟声里飘出淡淡的麦香。

他掀开盖子,用木勺搅了搅。

“明日我去铁匠铺,给扁担加个铁箍。”

阿楚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那扁担寻常是挑炊饼用的,加了铁箍,便多了几分武器的意味。

她走到灶房门口,看着他专注搅粥的侧脸。

“你还真打算跟西门庆硬碰硬?”

“他身边常跟着四五个打手。”

“你这小身板,怕不是给人家送菜。”

晏辰把木勺放回罐边,转过身时,眼神清亮。

“我知道打不过。”

“但总要让他知道,这屋里的人,不是谁都能碰的。”

暮色漫进窗棂时,阿楚坐在灯下纳鞋底。

是给晏辰做的,针脚比寻常妇人粗疏些,却扎得格外紧实。

晏辰在一旁修补竹筛,篾条在他手里翻飞,倒比做炊饼时灵活许多。

“说起来。”

阿楚忽然想起一事,针尖在指间顿了顿。

“你穿越前,是做什么的?”

晏辰的手停了停,篾条在掌心压出一道浅痕。

“工地监理。”

他的声音低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那天刚验完钢筋,下楼梯时踩空了。”

阿楚“哦”了一声,想象着他穿着工装裤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那你这也算专业对口了。”

“以前管工人,现在管炊饼。”

晏辰抬眼看她,嘴角难得勾起一丝弧度。

“你呢?”

“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像干体力活的。”

“我是做设计的。”

阿楚放下针线,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专门给博物馆设计展柜那种。”

“那天正对着一张宋代铜镜的图纸,突然就眼前一黑。”

两人都沉默了。

铜镜。

阿楚猛地抬头,与晏辰的目光撞在一起。

“你说,那铜镜会不会跟我们穿越有关?”

她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晏辰显然也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

“我摔下去的时候,口袋里揣着个捡来的铜钱。”

“上面好像有个‘宣和’的年号。”

宣和是宋徽宗的年号,正是水浒传故事发生的年代。

阿楚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

“这么说,我们带过来的东西,可能跟穿越有关?”

“那找到它们,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晏辰摇摇头。

“我的铜钱,醒来时就不见了。”

“你说的铜镜,也不在这屋里。”

阿楚停下脚步,看着墙上挂着的那面模糊的铜镜。

那是原主潘金莲用的,边缘都磨花了。

“也许,得找到类似的东西?”

“比如,同样是宋代的器物?”

窗外的月光忽然被云遮了去,屋里顿时暗了几分。

晏辰把篾条放在桌上,站起身。

“不管怎样,先找到再说。”

“总好过坐以待毙。”

第二日天刚亮,晏辰照常挑着炊饼出去了。

阿楚坐在门口择菜,眼角的余光瞥见王婆的茶坊方向。

那老婆子正倚着门框,朝这边张望。

见阿楚看过去,她立刻堆起满脸褶子的笑,还朝阿楚挥了挥手。

阿楚心里咯噔一下,低下头继续择菜,指尖却有些发凉。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果然,没等一袋烟的功夫,王婆就摇着蒲扇,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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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那件灰布褂子洗得发白,领口却浆得笔挺。

“潘娘子,忙着呢?”

王婆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纸,刮得人耳朵疼。

她不等阿楚应声,就自顾自地走到门口,眼睛在院里扫来扫去。

阿楚直起身,手里还捏着棵没择净的青菜。

“王干娘今日得闲?”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心里却在快速盘算着对策。

王婆嘿嘿笑了两声,用蒲扇指了指阿楚手里的菜。

“看潘娘子这菜择的,真是细致。”

“不像我那糙手,做什么都毛躁。”

“说起来,我那茶坊今日新到了些龙井,想着给娘子送点尝尝。”

阿楚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劳干娘惦记,只是家里还有茶,就不麻烦了。”

王婆像是没听见她的拒绝,径直往屋里走。

“看看你家武大郎在不在,正好我那老头子的扁担坏了,想让他帮忙修修。”

阿楚上前一步,正好挡在门口。

她比王婆高出半个头,此刻微微垂着眼,倒有几分压迫感。

“他出去卖炊饼了,要傍晚才回来。”

“修扁担的事,等他回来我跟他说。”

王婆的目光在阿楚脸上转了两圈,忽然凑近了些。

一股劣质脂粉混合着汗味的气息飘过来,阿楚忍不住往旁边躲了躲。

“娘子这皮肤,真是水嫩。”

王婆啧啧有声,“难怪西门大官人总念叨着。”

这句话像根针,猛地刺进阿楚心里。

她攥紧了手里的青菜,菜汁顺着指缝滴下来。

“西门大官人是谁?”

她故意装傻,眼睛里却没了笑意。

“我不认得。”

王婆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才又笑道:“娘子说笑了。”

“西门大官人可是咱们阳谷县的首富,谁不认得?”

“前日他还在我茶坊里说,从没见过娘子这般标志的人物。”

阿楚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青菜扔回竹篮。

“王干娘要是没事,就请回吧。”

“我还要忙着做午饭。”

她转身就往灶房走,连客套的挽留都懒得说。

王婆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她看着阿楚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鸷。

这潘金莲,倒跟传闻里不太一样。

不过,再烈的马,也有被驯服的时候。

她摇着蒲扇,慢悠悠地离开了。

晏辰回来时,肩上的扁担果然多了圈发亮的铁箍。

他把剩下的几个炊饼放进竹筛,额头上全是汗。

阿楚递过一块湿布巾,把王婆来过的事说了。

“她提了西门庆。”

阿楚的声音很平静,“说他在茶坊里念叨我。”

晏辰擦汗的手顿了顿,布巾在他黝黑的脸上留下几道白痕。

“我知道了。”

他没多问,只是把扁担靠在墙角,铁箍撞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晚饭时,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杂粮粥喝在嘴里,像是少了些滋味。

“要不。”

她放下碗,轻声说,“我们跑吧?”

“离开阳谷县,去别的地方。”

晏辰抬起头,粥碗里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去哪?”

“我们身上没多少银子。”

“到了别的地方,我还是只能卖炊饼。”

“他西门庆要是真想找,总能找到。”

阿楚无言以对。

在这个时代,一个弱女子和一个矮个子男人,想逃离有权有势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我们就只能等着?”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

晏辰喝完最后一口粥,把碗推到一边。

“不是等着。”

他站起身,从墙角拿起那根加了铁箍的扁担。

“是准备着。”

他举起扁担,对着院里的老槐树比划了一下。

铁箍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阿楚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穿越成武大郎的男人,比她认识的所有男性都更像个爷们。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阿楚正在院里晒被子。

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喧哗。

她探出头去看,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走过来。

那男子面白无须,眼神轻佻,正是西门庆!

他身边跟着几个打手,一个个横眉竖眼,吓得路人纷纷避让。

西门庆的目光扫过各家门户,最后落在了阿楚身上。

他眼睛一亮,停下脚步,朝着院子里走来。

阿楚心里一紧,转身就想往屋里跑。

可西门庆已经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这位娘子,在下西门庆。”

他笑得一脸谄媚,眼神却像黏在阿楚身上似的。

阿楚握紧了手里的晒衣杆,指尖泛白。

“我家官人不在,客官请回。”

西门庆像是没听见,径直走到她面前。

一股浓郁的熏香味扑面而来,阿楚忍不住皱起了眉。

“娘子不必谦虚。”

小主,

西门庆的声音腻得发慌,“王干娘都跟我说了,娘子是这阳谷县第一美人。”

就在这时,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屋里冲了出来。

是晏辰,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根加了铁箍的扁担。

“你是谁?”

晏辰挡在阿楚身前,虽然比西门庆矮了一个头,气势却丝毫不输。

“出去。”

西门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就是武大郎?”

“果然跟传闻中一样,是个三寸丁谷树皮。”

他身边的打手也跟着哄笑起来,笑声里满是鄙夷。

晏辰没理会他们的嘲笑,只是把扁担举得更高了些。

“这是我家,滚出去。”

西门庆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没想到这个矮子居然敢跟他叫板。

“给我打。”

他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狠戾。

两个打手立刻冲了上来,拳头朝着晏辰挥去。

阿楚惊呼一声,想上前帮忙,却被晏辰一把推开。

“躲远点。”

晏辰虽然个子矮,但动作却很灵活。

他侧身躲过拳头,手里的扁担横扫出去。

铁箍正好撞在一个打手的膝盖上,那打手惨叫一声,抱着腿倒在地上。

另一个打手见状,愣了一下。

就在这迟疑的功夫,晏辰已经绕到他身后,扁担重重地砸在他的背上。

那打手闷哼一声,也瘫了下去。

院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西门庆不敢置信的眼神。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武大郎,居然有这般身手。

晏辰喘着粗气,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指着院门,对西门庆说:“现在,滚。”

西门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看了看地上哀嚎的打手,又看了看晏辰手里的扁担,最终咬了咬牙。

“好,很好。”

“武大郎,你给我等着。”

他撂下一句狠话,带着剩下的人狼狈地离开了。

晏辰这才松了口气,扁担从手里滑落在地。

阿楚赶紧上前扶住他,才发现他的胳膊在微微发抖。

“你没事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眶都红了。

晏辰摇摇头,嘴角却突然扬起一抹笑容。

“我以前在工地,跟人打过架。”

“他们比这几个壮多了。”

阿楚看着他胳膊上的擦伤,心里又疼又气。

“你逞什么能?”

“他们要是再多几个人怎么办?”

晏辰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粗糙,却很温暖。

“有我在,不会让他们伤着你。”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一颗石子,在阿楚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夕阳的余晖透过木棱窗,照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阿楚突然觉得,或许这个时代,这个身份,也并非那么可怕。

只要他们在一起,或许真的能找到回去的路。

而在此之前,他们会一起面对所有的风雨。

夜里,阿楚给晏辰包扎伤口时,发现他背上还有许多旧伤。

“这些是怎么回事?”

她轻轻抚摸着那些深浅不一的疤痕,声音有些发颤。

晏辰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是以前被人打的。”

“在清河县的时候,总有人欺负我。”

“那时我还没学会反抗。”

阿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低下头,眼泪滴落在晏辰的背上。

“以后不会了。”

她哽咽着说,“以后有我呢。”

晏辰转过身,用粗糙的拇指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好。”

他的声音很温柔,“以后有你。”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两个来自未来的灵魂,紧紧依偎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抵御所有的寒冷和恐惧。

他们都知道,西门庆不会善罢甘休。

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他们。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们有彼此,有那根加了铁箍的扁担,还有一起回去的信念。

第二日一早,晏辰依旧挑着炊饼出门了。

只是这一次,他把扁担上的铁箍擦得锃亮。

阿楚站在门口送他,看着他矮小却坚定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她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因为他们是彼此在这个时代,唯一的依靠。

巷口的风,带着炊饼的香气,飘向远方。

仿佛在预示着,一段不寻常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西门庆摔碎了第三只茶盏。

上好的白瓷碎片混着残茶,在紫檀木桌上溅开,像极了他此刻狰狞的脸。

“废物!两个废物连个矮子都拿不下!”

他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花架,青瓷花盆在地上滚了几圈,泥土撒了满地。

几个仆役跪在地上,头埋得几乎要碰到青砖,连大气都不敢喘。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王婆摇着蒲扇,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她瞥见地上的狼藉,脸上的褶子笑得更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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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这是怎么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

西门庆转过身,猩红的眼睛盯着她。

“你不是说那武大郎是个窝囊废吗?”

“他手里那根破扁担,比你说的话还硬气!”

王婆不急不慢地收起蒲扇,用袖口擦了擦桌上的水渍。

“大官人息怒。”

“那武大郎许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动大官人的人。”

“不过,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他身边还有个狐媚子。”

她话锋一转,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

“硬的不行,咱们可以来软的。”

西门庆皱眉,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

“软的?怎么个软法?”

王婆凑近几步,压低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