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海瑞返京

他能逼着官府把粮食发下去,却无法完全阻止发到灾民手中的是掺了沙土的陈米;

他能要求加快清丈田亩以落实免税,却无法阻止胥吏在丈量尺度、登记造册时“不经意”的偏袒或刁难;

他能下令以工代赈兴修水利,却无法杜绝工头与小吏在用工派料上的克扣与人情;

他仿佛在用一把锋利的宝剑,不断地劈砍着汹涌而来的潮水,每一剑都势大力沉,水花四溅,看似威猛,但潮水退去后,留下的依旧是湿漉漉、难以真正改变的滩涂。

那些被他触犯了利益的地方官员、胥吏、豪绅,对他恨之入骨,背后咒骂他为“海阎王”、“酷吏”、“不通人情的疯子”,甚至暗中串联,罗织了不少“罪名”试图上告。

但海瑞行事,太“无懈可击”了。

他自己粗茶淡饭,与灾民同甘共苦,所有经手钱粮账目清晰到毫厘,所有命令皆出于公心、依循法度,不取一分一毫,不徇一丝私情。

他就像一块没有缝隙的顽石,让所有试图寻找破绽攻讦他的人,最终都撞得头破血流,无功而返,反而更衬托出他的刚直不阿。

以至于到最后,连那些恨他入骨的人,都不得不悻悻然地承认:“这海笔架,真是个油盐不进、自虐成性的石头疙瘩!奈何他不得!”

正是这种极致的“无懈可击”,保护了他,也让他得以在重重阻力中,勉强完成了皇帝交付的核心任务——没有酿成更大的民变,没有发生大规模瘟疫,大部分灾民活了下来。

如今,陛下的召回诏书已至。

海瑞没有片刻耽搁,当日便交割了钦差关防、印信等一应物事,亲自清点封存,移交给了陕西巡抚衙门。

他谢绝了任何形式的送行宴席,甚至没有接受地方官依例派给的、更为舒适体面的官船或更多护卫,只带着来时的那点简陋行装和几名护卫,雇了这辆最普通的马车,悄然上路。

他就像一名完成了艰苦战斗、却并无多少胜利喜悦的老兵,沉默地踏上了归途。

马车颠簸,海瑞缓缓闭上双眼,试图隔绝窗外的景象,但那片饱受创伤的大地和那些麻木茫然的面孔,却更深地刻入他的脑海。

痛苦并未消失,只是从剧烈的爆发,转为了沉滞的隐痛,更深地嵌入这片土地和生民命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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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的独当一面,与庞大官僚体系的近距离肉搏,让海瑞的思想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