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将黄河河面上雾气渐渐驱散。王源仰面躺在小船上,眼望着白雾散去后湛蓝的天空和朵朵白云,耳听着黄河的流水在船舷边静静流淌的声音,心情无比的放松。他的身旁坐着的是闭目调息的公孙兰。一名老艄公登上了小船替他们划桨,小船在河面上缓缓的往南岸悠悠荡去。
一个多月来,从蒲州出发奔袭平原城,乃至从平原城携数万百姓一路南下逃离虎口,所经历的艰险不计其数。这一路经历了大大小小十几次生死之战,歼敌数万之众,完成了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一趟艰难的历程,其中滋味,每一位经历过的人心中自知。
王源只觉得心情轻松,但并没有为这一路上的作为而感到兴奋和骄傲。因为这一趟痛苦的旅程让王源失去了很多生死与共的兄弟。三千精锐亲卫骑兵活下来的只剩下千人,近两千士兵将热血洒在了这趟艰险的旅程之中。对于王源而言,这些士兵的死带给自己的痛苦甚至超过了以前率大军作战时死伤的数万士兵。因为这一路大家生死与共、共历艰险,情感上要紧密的多,彼此都是对方的依靠。正因如此,每一名士兵的阵亡都让人难以释怀,也让王源没有因为成功完成了既定目标而欣喜若狂。
河面上的流水仿佛也因为心境的不同而变得温柔起来,河水汤汤,像是在低声絮语。这让躺在小舟上的王源觉得很放松很放松。公孙兰身上的幽香钻入王源的鼻孔里,也让王源疲倦的精神得到安宁。终于,在桨声欸乃之中,在晃晃悠悠的小船飘摇之中,王源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一个时辰后,渡船靠岸。岸边早已是人山人海,数万军民都已经在南岸码头上迎接王源的到来。鼎沸的人声传出数里之外的江面上。
小睡之后精神抖擞的王源和公孙兰步下小舟,木栈码头上,李珙、颜真卿、贺兰进明以及一干将领军官都已经站在前方迎接。当王源微笑来到码头上方的空地上时,李欣儿阿萝等人早已飞步跑上前来迎接,眼里的担忧全部化为笑意了。
“下官等恭迎相国平安归来,我等携数万百姓在此向相国跪谢搭救之恩。相国是我们的大恩人。”除了李珙之外,颜真卿贺兰进明等官员都齐齐跪地行大礼迎接,口中高声道。
王源忙上前搀扶道:“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不必如此。”
颜真卿没有起身,举手一挥,码头上五六万百姓扑通通尽数跪地,均高声叫道:“多谢王相国搭救之恩,王相国是我等百姓的恩公,请恩公受我等百姓一拜。”
“咚咚咚!”数万百姓开始磕头,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磕头,头碰在地面咚咚作响。
王源忙叫道:“不用这样,不用这样,大伙儿都起来,折杀我了。”
众人岂肯起身,依旧此起彼伏的磕头不迭。王源没法子,也忙跪在地上朝百姓们作揖,见王源也跪下了,颜真卿和贺兰进明这才起身上前来扶起王源,同时也让百姓们都起身来。
王源看着颜真卿和贺兰进明埋怨道:“二位太守这是搞得什么鬼?何必如此大排场?”
颜真卿呵呵笑道:“这可不是我和贺兰太守的意思,是百姓们自发的举动。相国智勇无双,以数千兵马横扫叛军盘踞的腹地,解救平原城之困,且保护数万百姓安全渡河,此乃不世壮举。百姓们表示感激崇敬之意也是应该的。而且相国一直以百姓为先,自己坚持到最后,这才是真正的大无畏且爱民如子的表现。”
贺兰进明也点头道:“我贺兰进明虽然第一次见到王相国,但只是这短短的数日,便为相国的人品胆略所折服。当世之人,能比得上相国凤毛麟角。总之我贺兰进明是衷心的拜服了。”
王源摆手笑道:“惭愧惭愧,如何当的你们如此言语?”
颜真卿笑道:“百姓们都是从南边的渡口行了十几里赶到白马渡南渡口,便是为了来迎接相国凯旋的。相国给大伙儿说几句吧。”
王源摆手道:“有什么好说的?”
“说几句吧,王相国,你给我们说几句吧。”众百姓纷纷叫道。
“既如此,我便简单的说几句便是。”王源拗不过,只得微笑点头道。
众人掌声雷动,无数只热切的眼睛看着王源。王源微笑点头,纵身跃上一块捆绑船缆的青石墩,抬眼环视全场百姓扬起的脸。目光所及之处,百姓们的喧闹之声立刻停止,片刻后场上一片寂静,唯闻河水滔滔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