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雨声沙沙,但屋子里却显得极为寂静,烛火跳跃着,照着林甫扭曲的面孔和面颊上抖动的肌肉。
“好厉害,好厉害的手段啊。”李林甫咬着牙道。
卢锡安沉默不语,他知道相国的脾气,李相国不喜欢多嘴的人。
“向导逃走,那是为何?突然出现的是谁?远在吐蕃野牛城哪来的我大唐兵马?为何恰好在王鉷和罗希奭抵达之后出现?好一场精心设计的计谋。向导是安排好的,士兵是安排好的,时间也是算计好的,好厉害,真的好厉害,我李林甫也不禁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李林甫呵呵干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后转为咳嗽,咳嗽的佝偻着身子伏在被子上。
“相国息怒,万万保重身子。”卢锡安忙上前低声安慰,替李林甫轻抚后背。老管家上前端着一碗药水给李林甫喝了几口,李林甫喘息着恢复过来。
“卢锡安,你做的很好。本相一直怀疑王鉷和罗希奭之死并不简单,你的这份口供证明了本相的猜测。这是一场精心准备的借刀杀人之局,可惜王鉷和罗希奭两人根本没有察觉,竟然糊里糊涂的闯入他人的圈套,怕是到死都没明白是怎么死的。”
卢锡安低声道:“相国打算如何处置此事?这个局是否是杨左相所设?”
“他?”李林甫呵呵笑道:“杨国忠有这个本事么?他除了靠裙带之力靠着在陛下面前讨好卖乖之外,还能有什么本事?这个局必是王源所为。此人绝非善类,可惜老夫明白的太晚。或者说此人善于钻营,梨花诗会之后,此人本就该死,李适之死了,他倒是攀上了杨国忠。直到如今,此人已成心腹大患,老夫对他也极为棘手了。”
“眼下岂非正是个好机会除掉他么?既然知道是他故意设局借刀杀人的话,相国难道不该借此除了这个心腹大患么?”卢锡安道。
“锡安,老夫很看重你,所以老夫给你很多的机会。想你入京时不过是个九品的礼部主事,是老夫提拔你进了御史台,一步步的从殿中丞到刑部侍郎,这几年你也没让老夫失望。但你始终有一个毛病,便是遇事考虑不周密,这也是老夫一直没举荐你独当一面的原因。眼下之事你又考虑不周了你,即便此事为王源所为,这也之事揣测,这口供上可没有王源的名字。除非是找到那几名向导,那些向导亲口承认是受王源指示半夜逃走。或是找到引诱吐蕃兵马前去杀王鉷和罗希奭的那些士兵,让他们亲口承认是受王源指使那么做的。但你想,此事有可能达成么?”
卢锡安皱眉道:“恐怕很难,也许王源都将那些向导灭了口了,就算不灭口,剑南道百姓数十万,又如何能查出那几名向导是谁?而王源既然派出手下去办此事,显然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在剑南想查出这些事情来,恐怕很难。”
李林甫点头道:“你说的很对,真正调动人手去查那是绝对能查出来的,但不免兴师动众。此事在京城或者我可以做到,但在剑南道,那是根本不用想了。剑南可不是京城,王鉷和罗希奭都死在那里了,谁又能活着查出真相来?”
“相国说的是。”卢锡安拱手道。
“我在想,王源明知杀王鉷和罗希奭会有很大的风险,这两人死在剑南,无论如何他都脱不了干系,杀了王鉷和罗希奭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于他并不利。因为如果失手,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失去,而且到时候连杨国忠都不会救他,他还是这么做了,这是为什么。”
卢锡安脑子转的飞快,但完全跟不上李林甫的思维。
“显然……只有在一种情况下,王源才会铤而走险杀掉王鉷和罗希奭,那便是,他获悉了王鉷和罗希奭去剑南的意图。如果别人要杀我,那么我也会不计代价的杀了他,这才是王源真正下决心动手的原因。”李林甫锤着床沿沉声道。
卢锡安是知道王鉷和罗希奭去剑南的目的的,作为已经进入李林甫心腹核心的人物之一,他知道的很多。事实上,当初自己差一点便是两位钦差之一,只是李林甫对他还不放心,担心他不老道露了马脚,所以才举荐了王鉷去宣旨。
“但王源为何说是爨氏余孽在散花楼行刺了他?”卢锡安问道。
“这便是王源的高明之处,我相府八虎直到今日杳无音讯,显然是刺杀失败了。王源必是已经知道了刺客的身份,但他却并不公开挑明,那是因为,他也一定知道老夫会识破他借刀杀人的诡计。如果老夫现在拿这张口供做文章,指责王源设计杀害了王鉷和罗希奭,王源一定会拼死反击。到时候挑明刺杀之事是本相背后主使,那将是两败俱伤之局。老夫最担心的是,八虎之一落入王源之手,若是背叛老夫,出面指证,那岂非是不堪之局?”
卢锡安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脑门上冒出汗来。
“相国的意思是,应该心照不宣,对此事采取低调处理,决不能出现两败俱伤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