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当然不是不想回京揭露安禄山的嘴脸,他这几日一直在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此次死里逃生回到京城,按理说应该将安禄山勾结奚族人,向他们提供武器装备战马等物资的勾当尽数合盘拖出,彻底揭露安禄山的狼子野心。
这事听起来挺痛快,也挺容易办到,但深入的思考下去,王源忽然发现,除了口述之外,自己竟然无任何这方面的直接证据。而且即便是自己的口述,其实也是从公孙兰的口中得知而来,自己甚至都不是目击者。在王源看来,公孙兰的话当然是真的,但在别人看来,则缺少说服力了。而公孙兰这个唯一的目击者也不可能去公开作证,公孙兰是不可能曝光自己的身份的,那会召来无尽的纷扰。唯一能代替她作证的便只能是自己了,可惜自己连目击者都不是。
自己能佐证的无非便是发现这件事后所遭受的一切意图灭口的攻击,而这攻击却和范阳兵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借用奚族人之手攻击自己的手段实在毫无漏洞,灭口成功了,自然一了百了。若不成功,也不关安禄山的事,他大可一推干净,因为范阳兵马并没有参与攻击。然则此事还是难以有有力的佐证来证明他和奚族人勾结。
至于范阳兵马的一路追踪,说辞其实很简单,只说是得知钦使遇袭,范阳兵马前来保护便可推脱。至于巨石关外的怀安县兵马对自己的属下进行过一上午的攻击的事情,开脱的办法有很多种,要么说误以为是突厥人,要么干脆死不承认,总之,只要想抵赖,便能抵赖掉,谁的嘴巴大谁便占据上风。
而且王源一直在考虑的另一件事情便是自己和公孙兰在去往云州的途中被发现的那件事。自己和公孙兰在山野中脱离了追捕的时候,消息肯定会立即禀报给安禄山。得知此事的安禄山一定会做好自己安全逃回长安之后的一切准备。他一定会计划好一切,就等着自己回京时对他进行揭发,然后自己便会一条条的被反驳,直至被他以诬陷罪反咬一口。
这绝不是臆想,王源自己便是耍阴谋的好手,杨慎矜之死便是王源一手策划的阴谋,所以王源以一个耍阴谋者的角度来考虑此事,站在安禄山的立场上来考虑此事,光是王源自己便可以想出好几种办法来应对此事并反咬一口。
所以,王源才决定回京之后绝不大肆声张此事,而是要先看情形,再作出正确的抉择。在王源看来,回到长安后若一着不慎,甚至比在范阳郡内还要危险。因为在范阳自己还可以逃,而在京城则连逃的机会都没有。所以王源才会慎重的要求手下幸存的十几人住口。虽然这么做有些让人失望和愤怒,但也是求生存不得已而为之。
大军休整到午后,用过午饭后立即开拔凯旋回云州,抵达云州时已经是近二更时分。大军大胜突厥人的消息早已在午后便送达云州城中,虽已是二更时分,但朔方节度使王忠嗣却在张灯结彩的北城门外率城中官员和将领们夹道欢迎凯旋大军。
一片热烈的气氛中,大军喜气洋洋的被迎接进城,随后王忠嗣下令犒赏将士,在中军营杀猪宰羊摆开数百张宴席犒赏将士们。庆祝这一场近两年来对突厥人的一场最大的胜利。
李光弼和王源以及郭子仪等参战的将领们被王忠嗣专门请到云州府衙的大厅中参与庆功宴,庆功宴热闹非凡,好酒好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王忠嗣做了慷慨激昂的即席勉励发言,表示要即刻将巨石关大捷的消息报朝廷,所有参战将士将会论功行赏云云,这番话更是掀起情绪的。接下来酒宴开动,众将领们开始时还秩序井然,但随着烈酒进肚,便个个不计形象开怀畅饮起来,猜拳行令吵闹喧哗闹作一团。
王源可不想在酒桌上跟这些当兵的将领们在一起疯。再说身子也有些乏累,很想回去休息,于是便拉了郭子仪低声请他去帮自己跟正面红耳赤同将领们划拳行令的王忠嗣和李光弼知会一声,自己便起身离席。
刚走出厅门外,便听身后王忠嗣的声音传来:“王钦使请留步。”
王源停步转身看去,但见王忠嗣手握着一杯酒正步下大厅的台阶,李光弼跟随在身边。
王源拱手行礼,王忠嗣笑眯眯的道:“王钦使怎地就要走了?本人和将士们正喝的高兴,许是冷落了王钦使了,实在抱歉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