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新月升上天空,斜斜挂在山顶之侧。山中之夜,静谧安宁,山风吹过,黑夜中传来的甲胄摩擦声以及战马不时的嘶鸣声,提醒着这山中并非净土。
石瓮寺后殿之中,一尊巨大的汉白玉佛端坐在宝座上,双目默然,看着殿中排排而坐的大唐君臣。玄宗坐在凉榻上,身后数名宫女微微的替他打着扇子,下首坐着面容清瘦皱纹满脸的一人便是李林甫了。刚刚从京城赶到,李林甫袍袖下摆处尚有淡淡的灰尘,眉毛和胡子上也沾着不少尘土,显然奔走甚急赶来见驾。
此刻的李林甫神色有些焦虑,因为刚刚听玄宗说了杨慎矜的事情,李林甫没有半点的防备,虽竭力保持平静,但还是掩饰不住的慌张。
“陛下召老臣前来便是为了此事么?恕老臣直言,老臣认为这是别有用心之人在造谣诬陷。杨慎矜的为人陛下比老臣还清楚,他或许有很多不到之处,但若说他背地里干些大逆不道之事,老臣却觉得甚是狐疑。陛下也曾亲口夸奖他‘为事贤能忠心耿耿’么?怎会相信这样的话?”李林甫尽量用淡漠的语气,让自己这番话显得不是那么急切的为杨慎矜辩驳。
玄宗道:“朕不是信了此事,朕其实第一感觉也是觉得不太可能的,但王源的一句话说的对,不管是否是诬陷,此事总要查一查,也好还杨慎矜一个清白。而且,今日读了王源的一首诗,朕也颇有感触,有的人开始是贤能忠心的,但时日长了便忘了初心,有可能变得污秽浑浊,做出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来。朕希望杨慎矜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朕必须要弄清楚此事。”
李林甫道:“陛下说的也是。此事须得查一查,找出造谣生事者的目的何在。陛下,既然说到此处,老臣也才知道,昨夜永平坊中长生观中的纵火血案的元凶原来是王源。王源胆大妄为之极,在京城中也敢如此目无法纪,长生观中十几名道人尽数被杀,统统烧成了灰烬。南衙兵马忙活了一夜缉拿凶犯,却没料到是他干的好事。老臣请陛下下旨,立刻将王源归案审理。”
玄宗皱眉道:“相国,朕叫你来是商量杨慎矜的事情的,你怎么扯到王源身上去了。王源已经跟朕禀明了,他是为了救人才冲进长生观中的。观中聚集这一群妖道,妖言惑众淫辱京中女子,王源去理论,他们居然胆敢动手行凶。幸而王源带了家丁去了,交起手来这才杀了人烧了观。朕本来倒要让你查一查,京城的治安事宜到底是谁的疏忽,任由一群妖道在城中胡作非为。难道政事堂这么长时间便没有注意到这伙妖道的所作所为么?这才是真正的失职之处呢。”
李林甫愕然,话扯话,一会儿该要怪到自己的失职了,因为南衙兵马正是属于政事堂辖下,治安也是南衙兵马管辖,自己又是政事堂的头儿,也难免要担责了。
“这个……老臣该死,回头必严查此事。”李林甫决定终结这个话题。
玄宗似乎也不想追究,继续道:“王源给朕一个建议,建议让你挑头去查一查杨慎矜的案子,看看杨慎矜府中是否藏有谶书。若有,到底是写了什么的谶书。朕觉得他的提议不错,他认为朝中唯一称得上公平的人便是你了,朕觉得他说的没错。这等事朕自然交给你才放心,因为你是朕最信任的人。这件事王源所有人都没说,只上奏给了朕,朕跟力士说了,现在你也知道了,知道此事的便只有这几个了。”
李林甫有些意外,王源居然没将此事告知杨钊,这有些不可思议。在争夺左相的节骨眼上,这是对杨钊多么有利的一件事。看看殿上,杨钊也并不在列,这说明陛下所言是实。否则以杨钊的脾性,必已经在此处鸹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