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慈凝视着他的表情。
萧雪崖出身太高,注定了他的眼眸永远不会垂落世间。
他心无旁骛,眼底只有军队和战争,却不知道军队如刃,大多时候只该横在胸前,用来震慑侵略者。
他也不知道打造一柄利刃,需要身后的国家百姓付出和承担多少。
她想要的,是心存百姓,坚守雄关的将领,而不是穷兵黩武,野心勃勃的凶器。
她不会因为他是萧家人就放弃努力,正如她相信萧雪崖也不会因为是萧家人,就放弃睁眼看世间。
她放下麦饭,深一脚浅一脚走出了城南,寻到一家有很多穷人看诊的医馆,付了钱,请那里的大夫去给那家的孩子看病。
她对萧雪崖解释说,之所以不直接给老妇人钱,是因为贫民窟里人员复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一旦手中有了钱,反而可能会带来危险。
她也告诉萧雪崖,这样的地方,每个城池都有。每次朝廷加税,雨雪旱涝,这样的贫民窟就会更多一处。
萧雪崖一直没有说话。
看完了贫民窟,铁慈又带萧雪崖去城中最繁华的开平坊市去逛逛,走进那里就仿佛走进另一个世界,萧雪崖日常所接触的熟悉的一切都回来了,高大酒楼,整洁街道,酒楼里山珍海味,醉人歌舞,铁慈坐在他对面,红漆筷子点点雪瓷盘碟,笑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萧雪崖平静地听着,没吃几口就搁了筷子。
他没了心思继续逛,铁慈却在回去的时候特意绕路去了集市,萧雪崖以为她要买些当地流行的首饰胭脂衣物,毕竟此地衣饰样式和中原不同,艳丽且颇有风情,首饰以银饰为主,打制得繁复精美,是每个少女必备的饰物。
结果铁慈对那些亮闪闪华丽丽的东西视而不见,倒是买了不少当地的特色食品,小玩意。
旁边的成衣店铺主人看两人是外地客,且都好相貌,便笑着招徕客人:“两位不买些当地的衣裙么?我们这儿有浇春节,最是男儿起舞向姑娘求爱的好时机,两位若有心仪之人,买套彩裙去!”
萧雪崖听得不顺耳,道:“男儿起舞向女儿求爱?你说反了吧?”
一转眼看见铁慈忽然笑起来,眉眼温软,不由一怔。
她怎么忽然这么欢喜?
店铺掌柜笑道:“我们白夷族,一向视女儿最尊贵了,娇花一样的姑娘,家里精心养大,你跳场舞便能接走,已经便宜你啦,我家婆子当年也是我一场舞接回家的。”说着便即兴跳了几下。
萧雪崖眼角抽搐,毕竟看一个半老头子跳舞着实有点辣眼睛。
铁慈倒似来了兴趣,当真进了店铺,挑挑选选。萧雪崖一看她挑的男装,明显不是给她自己的,要高上许多,他目光隐晦地扫了扫自己。
铁慈又选了一套女装,她捧着花花绿绿的衣裳从店铺里出来,对着他比了一比,笑着问他:“好看吗?”
萧雪崖盯着那彩裙男装,半晌皱眉道:“便是你是……你也休想我穿这样的衣裳!”
跳舞更别想!
铁慈愕然道:“你想哪去了?我是看你身量差不多,借你比一比大小。”
萧雪崖:“……”
半晌他转身就走。
走之前目光在一套雪银头饰上落了落,最终还是举步走开,还越走越快。
铁慈挑挑眉追上,心想是不是面上越冷的人,脑补越狠?
两人走开后,一个高挑的斗笠男子施施然走了来,也开始逛集市,他和铁慈萧雪崖不同,逛起集市来气吞万里如虎,什么都看,什么都要;却又挑剔如豌豆公主,这个不行,那个糟糕。
到最后大家生意都不做了,把自己最好的货物放在他面前,由得他挑挑拣拣。
最后斗笠人终于扫荡完了整个集市,特意买了辆新车把东西给拖回去了,一众商贩目送他背影依依不舍,就差没挥个小手绢说大爷下次再来。
斗笠人一阵疯狂赶车,又询问了近路,最后比铁慈还早回到船边,斗笠一抛,扛着东西溜回自己的舱房了。
他刚坐定,那边铁慈回来了,将买来的零食给丹霜她们分了些,剩下的都让搬回自己的舱房。
铁慈敲敲舱壁,小窗口打开,慕容翊懒洋洋躺在对面,双手抱头,一副已经躺了一天,闲得长虱子模样。
如果不去观察他满是尘土的靴子的话。
铁慈弄个竹竿,逗猫一样,将一袋零食挂在上面送过去,“尝尝这里的糖腌桂花瓜子。”
慕容翊取了,在杆子上也挂了个袋子,笑道:“你来我往。”
杆子收回,上头是一袋山果蜜饯。
虽然换了普通的纸包,但一看就知道来自于当地集市,铁慈也不拆穿,一边吃蜜饯一边将那套男装挂了上去,道:“给你买了套衣裳。”
慕容翊接了,笑道:“这当地的衣裳好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