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是万金难求冬暖夏凉的雪蚕丝席,酒是专供皇族市面不见的御宴香,花是由一块整羊脂玉雕刻成的玉瓶里,盛装的金丝宝石花,黄金、红宝、蓝宝、玛瑙、青金石、黄玉……于这黑暗山崖上,熠熠生辉。
月不是头顶那轮月,是挂在崖边树枝上的一颗硕大夜明珠,当真如一轮小月亮一般,洒下柔和光晕,映亮那一方席上的灿烂华贵。
寂夜,深山,孤崖,配着这一副华堂糜烂般的场景,说不出的诡异。
席上坐着一个老者,枯尸一般的身体套着华贵的锦袍,露出扁平的青筋毕露的脖子,脖子上顶着个硕大的脑袋,让人总担心那细瘦的脖子下一刻就会断掉。
他人瘦,一双手鸟爪一般,指甲尖泛着斑斓的光,脑袋五官却大得出奇,整个人像是大头娃娃连接了皮影身体,长得比此刻场景还诡异。
他身边一人姿态谦恭地给他斟酒,偶一抬头,露一只弯弯的鹰钩鼻,却是早早因为偷东西被书院清退的,铁慈曾经的舍友金万两。
他看一眼山下,风吹草动好似也是战事激烈,眉宇间有些焦躁,小心翼翼地道:“尊者,您看……”
鸟爪老头拈起一朵宝石花,仿佛那有香气一般迷醉地嗅着,闻言眼也不睁,不耐烦地道:“急什么。”
“是,是,不过尊者您耳聪目明,您可看出现今局势怎样了?”
“没成功。”
金万两心中暗骂,我当然知道没成功,成功了早有烟花为号,我也可以不用再理你这个老僵尸。号称“毒狂”,果然够毒也够狂,身上那个味儿就像是在尸液里泡了三年,每和他说一句话都要用尽全身力气阻止自己当场吐出来。
不敢当他面露出任何嫌弃之色,不然这个传闻中的老毒物,一定不介意让自己先死一死。
金万两看看山下,一时心情复杂。既希望不用再伺候这恶心的老头,又不希望两家砸下的血本白费。
他之前因为偷窃,被驱逐出书院,也只好灰溜溜回了家族,他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去书院不过是为了结交人脉,却一再被排挤到戊舍,最后还身败名裂,既如此,人脉也经营不成了,不如回去。
他的家族表面是汴州商人,暗地里更闻名的却是消息的经营贩卖,各种关系交联牵线搭桥,是周边几地都闻名的掮客家族。
他回去后,难免要被家族责怪,好容易塞个人进书院,谁知道半途而废。
没想到没多久,马德家的主事人,找到了他家。一来要攀附官府捞出马德,二来是寻高人教训叶十八。
马家在捞马德的过程中,频频受挫,因此怀疑叶十八出身不凡,在其中作祟,心想干脆把叶十八解决了,说不定马德就能出来了。
叶十八也是他的仇人,金万两便接了这差事,十分卖力,也曾替马家搜寻了高手来,但往往还没接近跃鲤书院,这些人便悄无声息消失了。
金万两一咬牙,动用了家族关系,又请托了好些人,几经辗转,找到了眼前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江湖昔年有三狂五帝之称,是指武功最高的八个人,后来这些人因为各种原因隐退,如今好容易找到这位“毒狂”,这位老怪生平两好:钱与色,还都要顶级的。
马家下了血本,金家贪图丰厚佣金,老怪只看钱,便出了山。
一路招待豪奢,到了地头,老怪还要山头看月,自矜着身份不急着动手。
金万两却发现,叶十八因为身份问题,好像遇上的杀手不止他这一拨。
其中一拨和他之前还有交集——他能找到老怪,还赖对方相助,不然到哪去找神隐的江湖高手。
对方和他说,如果成功了会红色烟花为号。
到现在也未见烟花,天却已经快亮了。
青阳山很大,远处发生的动静,扰不了这一处的安宁。金万两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忍不住又道:“尊者,要么我们先下山看看?”
老怪将那朵金丝红宝石的话戴在自己的大头上,对着明珠左右比了比,才道:“没有美人,没劲儿走山路。”
金万两:“……”
掮客家族,见识过无数古怪客户,没见过这么恶毒且不要脸的。
一路上找的美人还少了?大部分嫌丑,嫌丑的毒死了,不嫌丑的,折腾死了。
他还得费心处理尸首。
嫌丑?这老怪物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老怪又道:“去,弄点水来我喝,回头拐山路下去第二眼泉水,只取最上面那层的。”
金万两只得应了,取了玉杯去取水,老怪指定的泉眼离山崖比较远,他磕磕绊绊下山,取了水,忽然觉得水面上有异,似乎有个倒影。
他后背汗毛一炸,立即抬头。
迎面月色溶溶,月色中一张美丽的脸突兀闯入眼帘。
长眉连娟,香腮似雪,春半桃花,端丽冠绝。
衣袂于山风中飘举,便如神女仙子,冉冉凌波于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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