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城烟火
长沙城外的黄泥路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
仿佛被染成了一片猩红的血色,宛如一条蜿蜒的血河。
文副参谋长的吉普车在这条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艰难前行,
车轮不时地碾过弹坑,溅起的泥浆如雨点般扑打在车窗上,瞬间糊住了视线。
文副参谋长站在长沙西门外的麻石路上,
晨雾弥漫,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铁器摩擦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方手帕,
轻轻擦拭着眼镜片上的雾气。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突然被路旁一面歪斜的青天白日旗吸引住了。
那面旗帜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旗杆下歪七扭八地杵着百来个“泥人”。
这些“泥人”浑身沾满了泥浆,
仿佛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的破军帽耷拉着,露出半截染血的绷带,
原本应该是白色的绷带此刻也被染成了暗红色。
徐天亮站在队伍的最前头,他肩扛着一挺歪把子机枪,
枪管已经被压弯成了一个钩子。
他的腰上缠着三圈掷弹筒皮带,
看上去活像戏台上的托塔李天王。
而古之月则站在他旁边,他那把二十响的手枪枪套裂开了一个口子,
里面露出了锈迹斑斑的“沪”字刻痕。
张营长举起他那只剩下半截袖管的右臂,
向文副参谋长敬了一个礼。
文副参谋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腐肉味,
那是六百个弟兄留在草鞋岭的灵魂的味道。
他的喉咙一阵发紧,不由自主地喊出了一声:
“娘嘞……”
清晨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
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侦查队出征时的六百二十三人,此刻站在晨光里的已不足百人。
古之月的破军装上,少了半只袖子,
那原本应该是左袖的位置,如今只剩下露出小麦肤色的左臂。
他腰间的皮带上,斜插着一把二十响驳壳枪,
而学员领章也只剩下半边,仿佛在诉说着他所经历的惨烈战斗。
张营长的右臂同样裸露着伤痕恨的右臂,
他敬礼时,那断袖的军衣在晨风中摇晃着,
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露出的绷带上,渗着黑血,
那是他在战斗中受伤后留下的痕迹。
“报告副参座!侦查队应到六百二十七人……”
张营长的山东腔突然卡壳了,
他那血红的双眼扫过眼前这支缺胳膊少腿的队列,
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
“实到……实到九十八人。”
最后一个字,就像被他硬生生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
混着血沫子砸在泥地里,惊飞了电线上的乌鸦。
文副参谋长的金丝眼镜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的回礼手势定格在午后的热浪里,
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
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悲痛。
忽然,他瞥见徐天亮的钢盔上插着半支樱花烟——
那是从鬼子尸体上薅下来的战利品。
此刻,那半支樱花烟正随着徐天亮晃脑袋的节奏一颤一颤的,
仿佛在嘲笑这场战争的残酷与无情。
张营长的山东话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侦查队奉命追击,全歼鬼子断后中队,斩获..."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暗红的血沫喷在胸前的青天白日徽上。
徐天亮脚步踉跄地凑到文副参谋长身边,
嘴里说着金陵话,还夹杂着浓浓的硝烟味道:
“副参座,您可千万别听那营长胡扯啊!
咱们这些弟兄们,裤腰带上别着的耳朵,
可比军功章还要多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抹自己的脸,
只见指缝间漏下的泥水,在青石板上缓缓地洇开,
形成了一朵朵血红色的花。
文副参谋长的目光被徐天亮吸引过去,
他这才注意到徐天亮的左脸上,
有一道崭新的刺刀伤口,从颧骨处斜斜地划到下颌,
看起来就像是被猫抓过的老鼠一般。
就在这时,古之月突然身体一晃,
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踉跄着扶住城墙,
手中的三八大盖也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徐天亮见状,急忙伸手去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