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峰和米加尼忙得团团转,领着人在炮火中穿梭,疏散人群,安置伤者。他们把所有的伤员都抬到了食堂里,偏偏柴油发电机受损,电压不足,空调一直都启动不了。在阳光下,室内高温蒸腾,鲜血与腐败肉体的气味在高温下发酵,令人作呕。
夏明朗清剿完残寇回来,乍一眼看到李国峰差点没认出。不到半天的功夫,老李已经老了十岁,满头的枯发沾着尘土,嘴唇干裂流血,一双眼睛里只有红血丝看不到眼白。
“怎么样?!”李国峰大喊,惊喜交集,心情之激动绝不亚于红一方面军在会宁见着红四。他并不是个军人,在生死关头硬挺了太久,已经濒临崩溃。
“没事儿了。”夏明朗倾身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
“真的?”李国峰呼呼地喘着气,胸口像风箱一样起伏着。
“没事了。”夏明朗急于安慰他,异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李国峰像是忽然脱了力,整个人松垮下来,神色迷茫地兜了几圈,忽然又跳起来嚷道:“哎呀,我得去修发电机。”说着,急匆匆喊上几个人又狂奔而去。
情况如此糟糕,这让夏明朗根本顾不上纠结两个俘虏还是三个俘虏这种小问题,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方进的伤口说:“你一定会后悔的!”
方进只觉得背后发毛,叠声地保证自己最近一定会很乖,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向医护中心。
“你又在吓唬他。”陆臻把初步审讯到的口供交给他。
夏明朗略微翻看了一下,苦笑道:“我保证我没有!”
远远近近的枪炮声都消停了,柳三变终于腾出了人手清理战场残局。大门外的临时难民收容点血流成河,一些人不幸正面中弹,被炸得粉身碎骨,残断的肢体被干涸的血粘在大地上。战士们不得已,只能把沾了血的泥土也铲起来,放进装尸袋里。
天气炎热,遇难者的遗体需要尽快处理,喀苏本地人就地入葬,而中国藉的员工则在一定的防腐处理后暂时冻入冰柜。
李国峰从一个死理性派的角度讨论过是否需要为了这些已经离世的人浪费电力,就地火化把骨灰带回去也是一样的。当然,像李国峰和陆臻那样不在乎死后容颜的人毕竟是少数,夏明朗的决定得到了更多人的支持。
很多事深究起来的确没必要,不过是为了让人舒服一点,好像安慰剂的效果。人心毕竟不是机器。
按本地习俗,意外身亡的人需要在天黑之前入土,葬礼仪式是由米加尼主持的,他脱了制服,换上传统的裹身布与长刀。
平心而论,李国峰从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情形,他有些困惑地看向夏明朗,几乎搞不清楚他现在应该流泪还是不流泪。可是当他看到夏明朗也眼角湿润泛着泪光,所有的惊慌与苦痛齐齐涌上心头,禁不住失声痛哭。人群边缘那些失去了亲人的妇女们似乎也被他触动,她们尖声哭喊,差点盖过米加尼低沉地吟唱。
安葬了属于神灵的死者,剩下这些属于人间的生者情况也不容乐观,好在张浩江经验丰富,救助伤员的部分并不需要夏明朗分心关照。
此刻的南珈生活区里全是呻吟全是血,绝大部分的空房间都被打开了,用以容纳难民。偏偏双方语言不通,维持秩序变成了一件非常麻烦的事。那些惊恐万状的女人和小孩儿,还有那些失去了亲人的愤怒青年乱糟糟地混在一起,气氛压抑而危险。
夏明朗这一次连海默的人手都没放过,通通抽到第一线监管,毕竟他们对本地人会有更多的经验。
傍晚时分,神秘的秦若阳匆匆回到南珈。即使看惯了战火,眼前的惨象还是让他吃了一惊,断肢与残血,哭泣的孩子身边坐着目光呆滞的老妇人。
有时候你会相信,所谓人生而平等就是一句屁话。
人怎么可能,生而就是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