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朗瞬间恍悟,的确……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婆比自己还能赚,可这世上为三餐一宿苦苦挣扎的人海了去了。
苏晋用筷尾轻轻敲着桌面,忽然站了起来,夏明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远方高大的钻井被月光雕成一个个凝重的剪影,贴在夜幕上。
“就那儿,老子带人打下的第一口井。”苏晋凝神看着,连眼角的皱纹都柔和了许多。
每条战线都有英雄,并不是当兵的人才能叫战士。陆臻自心底涌上一股子豪气,随手倒下一杯酒敬过去:“苏哥,我知道您舍不得这地方。”
苏晋接过来喝干,低头又看住了夏明朗:“我跟你说句实话,就南珈这块地方,我们公司从上到下没一个想放的。开玩笑,十几年啊,几百亿的投资,几千个饭碗。当初把我们派过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天呢?现在出事儿了,我们都指着政府给我们撑腰呢,没想到,望风而逃么……这地儿一丢,你们说老子在勒多还有什么可呆的?”
“一起失业!”同桌的马上有附和。
“不干了!”
“喝西北风去……”
在海外讨生活的男人,个性多半坚韧而粗犷,又都是一个公司的,一样的苦逼心事,个个感同身受。酒入愁肠,勾起糟心事,各各举杯,各种叫骂抱怨。
这下子连临桌都闹了起来,又有人跑过来给苏晋倒酒。
苏晋哈哈一笑,有些无奈的,又坐了下来。只是这样的话题再热闹都透着一股子意兴阑珊的味道,止不住的奔向散场,夜未深透,人已经走了大半。
夏明朗目送最后一位闲杂人等退场,招呼店主过来再加四只烤好的羊腿,另外结帐。
苏晋已经有些喝高了,瞪着血红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喝道:“谁敢付钱?”
“不敢。”夏明朗只得把钱包又装进兜里。
苏晋强行结了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道:“我送你们。”
南珈虽然比勒多要凉快一些,也仍然热得很,所以越是夜深,路上的行人越多。三三两两的,乘着难得的凉风,就点小酒吃点小食,这是工人们忙碌了一天之后最好的休闲。
“你们这儿也挺热闹的啊!”夏明朗感慨。
“这也叫热闹?都散得差不多了。”苏晋扶住夏明朗,有些伤感地问道:“夏老弟,我就有一件事不明白,那些喀苏尼亚的怂货都敢把这里守着,怎么你们来了,反而是让我们走呢?”
夏明朗极难得被人一句话钉死在当场,脸色红了又黑。当然他可以解释,情形不同,风险不同……然而此时此刻,怎样的解释听起来都像掩饰。
苏晋知道说过了,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拍了拍夏明朗的肩膀:“我这就是穷牢骚,喝多了,别往心里去。”
“没事儿。”夏明朗笑得很勉强。
这正是最尴尬的时候,恰好一通电话把苏晋拉去了路边。陆臻提着羊腿过来,不动声色地握了握夏明朗的手,在夜空下彼此对望,有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