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臻在暗夜里看着天花板,夏明朗漫不经心的淡漠态度彻底激怒了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两个星期,十四天,他得用到尽。他不能就这样被踢回去,如果连最基本的参与都没有,如果他都没资格加入这里,那么,他甚至都没有权利对夏明朗做任何评判!
这样的话,他的愤怒将永远无法开解。
陆臻感觉到他的心里压着一团火,这是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的激烈的火,他一向都是平和的,或者说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现什么让他失去平静的东西,这是第一次。
夏明朗,我跟你杠上了。
深夜,夏明朗被烟雾所笼罩,眼前的办公桌上有一大叠的文件纸,是这些日子以来学员们的训练计划与完成情况。经过了最初的几天迷茫之后,反应更快,自制力更强的一些人已经开始慎重而有计划地训练自己的能力,一个个小组自发地形成,不过大多都是以原来老部队的编制为基础,于是陆臻与徐知着他们的组合看起来便显得有点特别。
一个海军,加几个野战侦察员,非常能互补的团队,至少就最近的报告看来,徐知着他们的游泳速度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是陆臻本人的体能极限并没有明显的突破。当然这也很好理解,徐知着他们是技术问题,从30分到60分的进步总是很快的;而陆臻这方面就纯粹是外人帮不上忙的个人死磕,徐知着的体力再好,也没有能力教会陆臻怎么才能跑得更快一点,因为需要长年累月漫长的积累。
于是,这就成了一个一边倒的组合模式。
夏明朗清晰地记得,他说,他只要一半人,所有人都互为对手,他们在竞争。他把烟头衔在嘴里,回忆陆臻的脸,年青的,偶尔会很冲动可是马上又会恢复平静与爽朗的脸。他看过他的档案,完美无缺,一路顺遂,这种人从来没受过什么挫折,本应该是最容易崩溃的那一群,可是陆臻仍然活得很有精神。
夏明朗有点想不通他的打算,究竟是天生的豁达还是另有所图,毕竟,他们相交还不深。
他只记得那个白皙瘦削的小子慢条斯理地站在队列里说话,他的声音不高,但是挑衅;即使在情绪激动的暴怒中仍然有明确的条理,他双手揪着他的衣领怒吼,他说:你是教官,你要控制好。
有意思,夏明朗听过无数种怒骂和抱怨,可陆臻是特别的,他在从根本上质疑他的目的和手段,他在质疑他的训练能力,他堂而皇之地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从一开始。
陆臻,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他的兵。
有时候夏明朗觉得,似乎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对陆臻开始有了某种难言的隐约期待。
他,从一开始,就不必是他的兵。
夏明朗有些微的兴奋感,他的人生被分为两段,26岁之前他的人生只为自己,一步步攀上单兵最强的高峰,26岁之后他生活的重点被严正硬性地转移,他开始试着训练别人,看着他们更高更快更强,甚至有一天超越自己。
自然,最初时他也有过异样的遗憾,可是慢慢地他开始体会到严正所谓的乐趣,如果一个任务完成得很漂亮,他已经不再会介意那是不是自己完成的。至于陆臻,金鳞并非池中之物,总有一天会遇到风云幻化为龙,夏明朗很乐意在他漫长人生的旅途中为他加一把劲,就像是曾经在他的人生中无数帮助过他的人一样。
陆臻!
夏明朗默念那两个字:请不要让我失望。
当然陆臻一直都没有让他失望过,那个青年固执的眼神中有种与凶暴无关的狠劲,理性的执着全部蕴含在他看似温和的语调里,在声音平缓起伏中,他听出了一种风骨。文人的风骨是这世界上最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东西之一,极为软弱却坚韧。
夏明朗回想起那双眼睛,清亮透明的瞳孔里燃烧着无尽的怒火,猛烈得几乎可以烧毁一辆装甲车。
夏明朗微笑,如果怒火能把你的血全点燃让你熬过这一关,这似乎,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