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真人呵呵一笑,未置可否。
重回自己所居的院落时,纪若尘在门前驻足了整整一柱香的功夫,才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小院内树青草碧,处处一尘不染,显然是时常有人收拾打扫。
书房中布设多年来从未变过,花梨木书桌与座椅依旧在那里,书桌一角上仍放着《太平诸仙散记》,香炉中还有燃剩的半炉龙延香。进门的刹那,他几乎以为又回到了一年多前的那个上午。他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座椅中空空荡荡,并无那素淡若山河的身影。
纪若尘慢慢在椅中坐下,手肘自然而然的就放在书桌上,目光顺势望去,正好落在《太平诸仙散记》上。此书封面上放着一枚紫晶卦签,暂作押书之用。
他取过了紫晶卦签,以指尖轻抚,体会着卦签中流转不定的灵力,在山中闭门苦修的五年重回眼前。当年紫日卦签中所含灵气险些送了他的小命,今日他道行大进,早已不需要这些灵气进补了。纪若尘终于苦笑了一下,以中指轻拍了一记紫晶卦签,然而紫晶卦签却并未如他所愿的被解离消失。此时他才想起,与自己相伴数年的解离仙决已然失去。
他将紫晶卦签重新放在《太平诸仙散记》的封面上,然后出了书房,将房门小心翼翼地掩起。
这一间书房,他再也不会进去了。
纪若尘回山时已是黄昏,他简单整理一下行装,月华初上时分就又要下山了。
他的准备极其简单,玄心板指中几乎空空如也,只有几张避水咒和大力丁甲神符,其余法宝丹药都留在了房中。此次行装之简陋,随便哪一个道德宗弟子下山,恐怕都不会带这么少的东西。
收舍停当后,纪若尘抬头看了一下月色,就向院外行去。刚一推开院门,忽然一阵阴寒夜风扑面而来,他心下一惊,迅捷无伦地向后退了一步。院门外立着一个淡淡的身影,一惊之下也向后一退,动作浑无半分烟火气,迅捷处不逊于纪若尘,而诡异则犹有过之。
纪若尘凝神一望,才看清门外立着一个身着淡色衣裙的女孩,容色即清且冷,在月华掩映下宛若天仙坠凡。她左手中托着一只玉碗,碗中不知盛着什么。如此情景,纪若尘只觉得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来。
“哪,这是给你呢,喝了吧!”她手一伸,语气有如声音一样的冰冷。
“这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喝?”虽然记忆十分模糊,但纪若尘还是认出眼前的女孩名叫殷殷,是景霄真人之女。只是他想不明白殷殷为何要突然端一碗东西给他喝。
“你喝了就是,至于为什么。。。为什么。。。”殷殷黛眉紧皱,苦思了一会,但就是想不出来为什么,于是心头忽然一阵烦燥涌上,道:“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反正你必须得喝!”
纪若尘接过玉碗,见碗中是深黑如墨的药汁,一时犹豫不定。
夜风中忽然多了一缕死气,一个似有还无的高大身影在张殷殷身后出现,望了纪若尘片刻,叹道:“枉她为你出生入死,直下九幽,才取来了还魂草,你却还在怀疑她的动心!唉,我还以为你该是何等一个英雄人物,却没想到如此无情负义!”
“你是何人!”纪若尘盯着那个高大而淡薄的身影喝问。
“吾家,现为小姐守卫。”那身影淡然答道。
纪若尘早已看出吾家并无实体,而是由阴力死气凝成,若阴魂一类的存在。若是初上道德宗时,他必定会惊讶仙家宝为何会有鬼魅秽物出现,现在见识广了,也就知道太上道德宫万事万皆有,夜里有几只鬼怪四处游荡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而且这只名为吾家的鬼魂既然是殷殷的护卫,那必然是受过秘法禁制,绝不须担心他的忠心。
虽然吾家言谈举止与寻常鬼卒护卫不大一样,纪若尘却并没有在意,他心思已全在手中的玉碗上。许多忽然遗失的记忆,似乎就系于这枚玉碗上。
纪若尘不再犹豫,仰头将碗中的药液饮干。药液无味,入口则化,根本不必下喉入腹,已渗入他经脉关窍神识处深处。刹那间,纪若尘心底深处一声轰鸣,满天的乌云尽数散去,天光直入心底,那些被尘封的记忆一一泛泛起。
再望向殷殷时,那张倾世的小脸在纪若尘眼中已有了不同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