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自习的习惯在五年之后的如今仍然保留,并且刚刚结束。
自习结束后,整个校园都活泛着,少年们不顾即将下雨的积雨云,在篮球场上砰砰砰地打球。
沈泽看他们打篮球,看得手痒痒,颇想上去同他们打两把,被顾关山硬生生拉住了。
顾关山说:“沈泽,你别上去欺负人家小孩子。”
沈泽:“……我哪有欺负!”
顾关山:“好吧,那我就实话实说好了。
沈泽你告诉我,你高中的时候打球,如果遇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男的非要和你打球,你会觉得那个男人是什么?”
沈泽:“……怪蜀黍。”
顾关山怜悯道:“别去了,老沈,你不是二八年华了。”
沈泽:“……”
晦暗的天穹下,他们又经过了那个小小的,叫哆来咪的文具店,沈泽一看那文具店牌子,脸色莫名地黑了三度……
顾关山想起了什么,头疼地说:“沈泽,你还真记仇。”
沈泽大概也想起了某次自己并不成功的搭讪,哼了一声,而后将顾关山的手紧紧扣在了手里。
“我记仇干嘛?”
沈泽说着,不爽地捏了捏顾关山的手掌。
顾关山道:“可你明明非常意难平的样子……”
“放屁。”
沈泽用力握住女孩细细的手指,强硬地说。
“——我都把到手了。”
夹着雨的风吹过满城温暖的花草,拂过老旧的教学楼,穿过爬满藤萝的小径,实验楼外那堵满是爬山虎的山墙,墙漆剥落,尽是岁月的痕迹。
一中的校园里,高大的青年人握着姑娘的手指,仰头望向即将被拆去的教学楼。
风声辽阔岁月悠长,他们站在风里,犹如看过了一万个百草荒芜的月亮。
——
一切都没有改变,全是老样子,一中连校服都没变过。
沈泽路过篮球场时,从场上捡了件男生校服外套,他们的秋季校服薄薄的,蹭得脏兮兮,多半是有人打球时掉在了那里。
沈泽从前就经常在篮球场掉校服,一个学期去后勤处买三四套都是常事,他拿起校服端详了一下,上头还以娟秀的字迹写了个名字:
“杨……”沈泽眯起眼睛,艰难地辨认了一番:“杨北江?
这小崽子名字还挺好听的。”
顾关山也探头过来看,好奇地说:“这字儿这么秀气,女生替他写的吧……哎呀,还画了个小苗苗!好可爱。”
沈泽晃了晃那校服:“顾关山你还好意思说,你都没给我在校服上写过名字。”
顾关山十分头疼地道:“沈泽你还能再小心眼一点。”
沈泽厚颜无耻:“放屁,这世界上都没有比我更大度的男人了。”
顾关山腹诽前提条件怕不是世界上只有你一个男人了——然而顾关山知道这句话一开口,怕是要被沈泽长篇大论地怼一路,为了自己的精神健康着想,她把自己的嘴闭紧了,憋住了自己的腹诽。
他们进了教学楼溜达,走廊的书柜上仍摆着他们的后辈放不下的书,和他们那时候一样。
沈泽和顾关山们曾在这里发呆,在超市买馅饼和冰红茶,他们穿过长长的、阳光明媚的走廊去上早自习,晚上拼命地跑回宿舍抢为数不多的热水资源,盛夏的窗外,花圃里生长着沉甸甸的月季,操场上响彻全国中小学生广播体操,放飞理想。
他们在这里度过了青春的每一分每一秒,而那仿佛只是昨天的事情。
他们站在他们高二时的五楼走廊里,走廊里风声汹涌,犹如台风来临的前兆,仿佛五年的时光没有发生过。
沈泽突然道:“……顾关山。”
顾关山愣了愣,望向他。
沈泽向前走了一步,站在了高二六班的教室门前,示意顾关山也站过来。
“你记不记得走班的第一天?”
沈泽问:“高二开学第几周来着……我走到你们班里去,把书包往你身边一扔,你当时那个嫌弃的眼神哟……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特别会嫌弃人?”
顾关山想起她在高二文理分科后,走班的第一天,沈泽大马金刀地走进了六班的教室,然后不偏不倚地将书包扔在了她的桌上。
周围的人都在窃笑,觉得顾关山要为自己传阅二百多次的漫画付出代价了。
沈泽嚣张地走了过来,并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可是后面,他走进了这个女孩的人生,而后有了一切。
顾关山笑了起来,问:“你到底是有多记仇啊?”
沈泽随口道:“我不记仇,可我总记得你。”
顾关山瞬间脸红了。
“实话告诉你,”沈泽挠了挠头:“我那天怕你对我印象不好,早上吹了半天头发,结果你就那么嫌弃我,想我印象不深也难。”
顾关山那一瞬间,蓦然感到一种——来自心脏深处的,又酸又软之感。
那是沈泽学生时代的爱情。
那个名为沈泽的少年年轻又嚣张,却又极为小心青涩,在面对爱情时生涩得不可思议,在面对顾关山时,死命地、窘迫地想要留下一个帅气的印象。
顾关山沙哑地拍了拍他,说:“……小心眼。”
沈泽哼了一声,嗤之以鼻,顾关山不知道能将这种酸楚柔软的心情同谁诉说,她想告诉全世界,却怀着一种少女惴惴不安的心,不愿让沈泽知道。
外面刮起灰色的狂风,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窗玻璃上,窗外的小花被打得七零八落。
顾关山趁着沈泽不注意,掏出手机,在微博抖着手打了一行字:
“我愿意和你,共赴死生。”
那条微博没有任何配图,只有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甚至像一句中二爆棚的台词,顾关山手心出汗,手指发抖,连气息都是急促的。
——她能如何不爱这个人呢。
那个在初中时就拿糖喂她让她别哭的小混蛋。
那个亲手将她托起来的男孩。
那个不会折断她的翅膀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