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什,你该向佛陀学习。他与你出身背景相似,也是小国的王室成员。他在全民皆信婆罗门教的天竺传扬佛教,比你在佛法不兴的中原传播更加困难。你现在好歹有二十四名弟子,佛陀在初期可是只有五名弟子。他为达理想,用心良苦。”
停顿一下,回忆着看过的资料:“对上,他结交国王。瓶沙王之子阿阇世弑父自立,向佛陀忏悔,佛陀竟加以安慰。对中,他联络商人,争取富商做居士,接受给孤独长者赠送的袛林精舍。对下,他同淫女也打交道,妓女庵摩罗请他吃饭,并送花园,佛陀亦欣然接受。这些典故,你比我更熟悉。”(对佛陀如何传法感兴趣的亲亲具体可参考季羡林的《论释迦牟尼》)
手指交缠进他的手,微笑着告诉他:“佛陀三十五岁得道,传法四十五年,至八十岁灭度时,最多也仅有弟子五百人。可是,你看,现在就算在中原,也绝对不止五百僧众。十六年后,你在长安收徒三千。五十年后,北魏灭蒙逊的北凉,就迁了三千多名僧人到北魏都城去。可见,不过短短五十年,佛教在中原有多大的发展。”
“所以,你不是孤独的鸾鸟。你有我,有一心追随你的弟子们,有整片在思想上仍是荒芜的苦难大地。不来中原,你只是绿洲小国里一个受人尊重的高僧,时间的车轮滚动,你便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这片佛法不兴的地方,反而是你发展的舞台。这里更需要你,只要你能忍受一切从零开始。”
“艾晴……”他叹息一声,眼里的孤独飘远,目光渐回暖,将我揉进怀中,声音不复哀伤。“你总能让罗什在最迷惑之时走出困境。从零开始,好,罗什从今日起一切从零开始,不再怨尤,不再自命清高。”
他看向我,温暖的笑意浮上清癯的脸庞:“得你为妻,定是佛陀之意。”
他贴到我耳边,轻声低喃:“谢谢你,我的妻……”
我被呼入耳中的热气惹得有些脸红,定一定神,想想还是得告诉他:“可是吕氏父子与你交恶太多,他们也不是可依托之人。你在凉州十七年却记载寥寥,也说明他们与你格格不入无法相容。”
他微微昂头,搂住我的腰,手臂上传来坚定的力量:“那我就等,等到有君主能听我之言善待百姓,能助我完成传扬佛法的使命。”
“等到姚兴聘你为国师,还有十六年呢。”
适才的苦笑变成一贯坚韧淡定的微笑,削尖下巴搁在我头顶,润泽的略低中音传入耳中:“不过十六年而已。等,对罗什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罗什可以韬光养晦,等到那一天。”
感动莫名,却无法言语。只能用双手围着他的腰,紧紧地将自己与他贴合成一体。“我陪着你,我们一起等……”
“好……”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轻轻在我额头落下一个吻:“艾晴,姑臧城内没有一座像样的寺庙,我早就想募捐筹建了。今日在城南那片灾民集中的山上,罗什有了个想法。”
他思索一下,说道:“罗什想在那里建石窟寺,以超度那些死于饥荒者早日脱离苦海,转投他世。”
“好啊。”我抬头看他,为这个想法而高兴。这样,他便有了目标,这么多年便能支撑下去了。
“不如明天我们就去拜访李暠吧。如果他能像给孤独长者那样送个园子,再用亿万金钱铺满园,那就一步到位了,哈哈。”说道后来,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敲一下我的脑门,也不禁失笑:“这怎么可能?他能捐助便不错了。”
我揉一揉脑门,终于让他开心起来了。我憧憬着,热切地摇着他的胳膊:“我们还可以去找杜进和段业,让他们也捐钱。”
看到他又恢复了自信,满心喜悦。今天早上在城外山岗流的鼻血,不是什么预兆,我不过是太累太恐惧了而已……
我们在李暠家中受到了很好的招待。李暠对我们非常尊敬,神情中能看出他始终有丝歉意。罗什将来意告诉李暠后,他果真赞同,不住点头:“法师这想法甚好。那天梯山的确是……”
我突然“啊”一声,叫唤起来:“李公子,你说那山叫什么山?”
李暠有些莫名:“叫天梯山。”
“可是,不是叫馒头山么?”
“那是百姓俗称。真正山名为天梯,是前凉张轨所起。只不过百姓多年叫惯了,一直未改口。”他奇怪地看我,“夫人为何对此山名如此感兴趣?”
“啊?呵呵,没什么,好奇而已。”我讪笑着喝茶,不再言语,让罗什与他谈具体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