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的确是记错了。
半晌,她手臂撑着桌子,揉了揉眉心:“我病糊涂了,你不要多想。”
“当真只是记错了?”崔珩手心攥紧,“除了吃食,还有衣服,佩饰……母亲可曾有一样记得清我到底喜欢什么?”
“我……”大夫人抬头,脑子里忽然有点乱,“我病了这许久,记性着实是不好了,你大哥去的太突然,我一时难以接受,弄错了也是有的。”
“那当初如果死的人是我,母亲是不是就不会这般伤心了?”崔珩又问,直直地看向她。
“你说什么?”大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她一向养尊处优,此刻精心保养的指甲却被攥的几乎折断。
“我说,当初该死的人本来就该是我,是不是用我的命换大哥的命,母亲会好受些?”
记
崔珩冷静地又重复了一遍。
“你怎么敢这么想你母亲?”
大夫人积累的怒气一上头,高高地扬起了手。
崔珩却躲也未躲,仍是一脸平静,门外的崔璟始料不及,险些冲进来制止。
“母亲当真从未想过吗?”
崔珩垂着的眼抬起,一双眼睛锐利地逼人。
“你……”
大夫人手扬的更高,但她细细去看,却又发现二郎那锐利背后,眼睛里藏着说不出的落寞。
这样的眼神,她在大郎眼中也曾看到过。
正是因着夫君看重二郎,忽视大郎,欲改立世子,大夫人怕心高气傲的大郎受不了,才对大郎多照看了些。
她却忘了,她偏疼了大郎一些,二郎也会一样落寞。
习惯成自然,二郎这三年或许一直在后悔,后悔当初该死的人是他。
她本意明明是想让他们兄弟能友睦,像幼时一样,为何最后反倒成了这样,大郎死了,二郎抱憾。
“我便是有所偏袒大郎,也是为了你们兄弟能平衡,你何曾理解过我的苦心?”大夫人扬起的手放下,慢慢靠坐下去,“你风头太盛,我是怕你兄长一时想不开,没想到,没想到结果还是……”
“我如何不能理解?”崔珩也看向她,“否则母亲以为我心甘情愿一直待在边境?”
“你不想与你兄长争?”
“我若是想争,兄长当真能争的过我吗?”崔珩平静地道。
大夫人似乎这回才头回看清楚这个儿子,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都是因为这爵位。
可能怎么办呢,崔氏必须要有人支撑,爵位又只有一个,大郎和二郎必须有一个要受委屈。
她揉了揉眉心,声音低下去:“但琇莹毕竟等了三年,不答应恐伤了与郑氏的和气,再说她样样出挑,我瞧着也没什么不好。”
崔珩顿了顿,淡淡道:“郑娘子既苦等兄长三年,她若是当真想嫁入崔氏,扶兄长的牌位嫁进来也可,崔氏定不会亏待于她。”
连这种话他都能说出口!
大夫人又动了气:“你就这么不想娶?”
“我不能夺兄长之妻。”崔珩声音沉着。
“除了这个,没别的原因了,你是不是有了心仪的人?”大夫人追问道。
崔珩顿住,脑子里下意识冒出了陆雪衣那张脸。
“你若是有心仪的,只要她门当户对,出身清白,我同你祖父说说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大夫人见他不说话,猜测道。
门当户对,出身清白,陆雪衣一个都不占,若是知晓了她间接还与兄长的死有关,母亲定是不会答应。
“没有。”崔珩只沉声道,“总之,这婚事我不会应允。这爵位,不要也罢。”
“不成婚,不袭爵,你这是在威胁我?”大夫人盯着他,“你是不是仗着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仗着崔氏未来一定交给你,连孝悌之义都抛诸脑后了?”
“儿子不敢。”崔珩低头。
他头虽低着,但脊背却笔直。
“你翅膀当真是硬了!”
大夫人气得重重地拍了桌子。
却又无可奈何。
她的确只有这一个儿子,整个崔氏也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她还真拿他毫无办法。
“你……记”
大夫人气极,一连说了几个你字,最后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门口,“你走,你给我滚出去!”
“那母亲早些休息。”
崔珩一如往常朝她行了礼,当真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大夫人实在气得不轻,抄起手边的杯盏就想砸过去,可都举起来了,她想起二郎这些年的隐忍委屈,到底还是没舍得砸下去。
“真是造孽,我怎么生了这么个驴脾气!”
大夫人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掩着面啜起来。
“夫人且宽心,二郎嘴上虽硬,但您瞧,他话里话外,分明是顾念着大郎君才不愿娶那位郑娘子的。”林妈妈劝道。
“我知道,二郎最是心软,偏偏他又什么都不肯说。”大夫人无不为这些年的忽视悔恨,“为着立长还是立贤闹成今天这样,大郎死了,二郎也不痛快,照我说,不如不动地好,我只想两个儿子能好好的,便是连这点心愿也不成。”
“怪只怪,他们托生在了这勋贵之家,爵位,婚事,哪儿能是他们自己做主的呢,便是连我也做不了他祖父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