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做事,并没有成天不回家。大姐姐又做事,又管家务,所以分不出工夫
来看我们了。”鸿渐因为她们说话象参禅似的,都藏着机锋,听着徒乱人意
,便溜上楼去见父亲。讲不到三句话,柔嘉也来了,问了□(辶+豚)翁好
,寒喧几句,熬不住埋怨丈夫道:“我现在知道你不回家接我的缘故了。你
为什么向报馆辞职不先跟我商量?就算我不懂事,至少你也应该先到这儿来
请教爹爹。”□(辶+豚)翁没听儿子说辞职,失声惊问。鸿渐窘道:“我
正要告诉爹呢——你——你怎么知道的?”柔嘉道:“爸爸打电话给我的,
你还哄他!他都没有辞职,你为什么性急就辞,待下去看看风头再说,不好
么?”鸿渐忙替自己辩护一番。□(辶+豚)翁心里也怪儿子莽撞,但不肯
当媳妇的面坍他的台,反正事情已无可挽回,便说:“既然如此,你辞了很
好。咱们这种人,万万不可以贪小利而忘大义。我所以宁可逃出来做难民,
不肯回乡,也不过为了这一点点气节。你当初进报馆,我就不赞成,觉得比
教书更不如了。明天你来,咱们爷儿俩讨论讨论,我替你找条出路。”柔嘉
不再说话,脸长得像个美丽的驴子。吃饭时,方老太太苦劝鸿渐吃菜,说:
“你近来瘦了,脸上一点不滋润。在家里吃些什么东西?柔嘉做事忙,没工
夫当心你,你为什么不到这儿来吃饭?从小就吃我亲手做的菜,也没有把你
毒死。”柔嘉低头,尽力抑制自己,挨了半碗饭,就不肯吃。方老太太瞧媳
妇的脸不像好对付的,不敢再撩拨,只安慰自己总算媳妇没有敢回嘴。
回家路上,鸿渐再三代母亲道歉。柔嘉只简单地说:“你当时尽她说,
没有替我表白一句。我又学了一个乖。”一到家,她说胃痛,叫李妈冲热水
袋来暧胃。李妈忙问:“小姐怎么吃坏了?”她说,吃没有吃坏,气倒气坏
了。在平时,鸿渐准要怪他为什么把主人的事告诉用人,今天他敢说。当夜
柔嘉没再理他。明早夫妇间还是鸦雀无声。吃早点时,李妈问鸿渐今天中饭
要吃什么。鸿渐说有事要到老家去,也许不回来吃了,叫她不必做菜。柔嘉
冷笑道:“李妈,以后你可以省事了。姑爷从此不在家吃饭,他们老太太说
你做的菜里放毒药的。”
鸿渐皱眉道:“唉!你何必去跟她讲——”
柔嘉重顿着右脚的皮鞋跟道:“我偏要跟她讲。李妈在这儿做见证,我
要讲讲明白。从此以后你打死我,杀死我,我不再到你家去,我死了,你们
诗礼人家做羹饭祭我,我的鬼也不来的——”说到此处眼泪夺眶而出,鸿渐
心痛,站起来抚慰,她推开他——“还有,咱们从此河水不犯井水,一切你
的事都不用跟我来说。我们全要做汉奸,只有你方家养的狗都深明大义的。
”说完,回身就走,下楼时一路哼着英文歌调,表示她满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