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一番好意,我很想再到里面去碰碰运气。不过事体还没有定,带了家眷
进去,许多不方便,咱们这次回上海找房子的苦,你当然记得。辛楣是结了
婚的人,不比以前,我计划我一个人先进去,有了办法,再来接你。你以为
何如?当然这要从长计议,我并没有决定。你的意见不妨说给我听听。”鸿
渐说这一篇话,随时准备她截断,不知道她一言不发,尽他说。这静默使他
愈说愈心慌。
“我在听你做多少文章。尽管老实讲得了,结了婚四个月,对家里又丑
又凶的老婆早已厌倦了——压根儿就没爱过她——有机会远走高飞,为什么
不换换新鲜空气。你的好朋友是你的救星,逼你结婚是他——我想着就恨—
—帮你恢复自由也是他。快支罢!他提拔你做官呢,说不定还替你找一位官
太太呢!我们是不配的。”
鸿渐“咄咄”道:“那里来的话!真是神经过敏。”
“我一点儿不神经过敏。你尽管去,我决不扣留你。倒让你的朋友说我
‘千方百计’嫁了个男人,把他看得一步不放松,倒让你说家累耽误了你的
前程。哼,我才不呢!我吃我自己的饭,从来没叫你养过,我不是你的累,
你这次去了,回来不回来,悉听尊便。”
鸿渐叹气道:“那么——”柔嘉等他说:“我就不去,”不料他说——
“我带了你同进去,总好了。”
“我这儿好好的有职业,为什无缘无故扔了它跟你去。到了里面,万一
两个人全找不到事,真叫辛楣养咱们一家?假使你有事,我没有事,那时候
你不知要怎样欺负人呢!辛楣信上没说的拔我,我进去干么?做花瓶?太丑
,没有资格。除非服侍官太太做老妈子。”
“活见鬼!活见鬼!我没有欺负你,你自己动不动表示比我能干,赚的
钱比我多。你现在也知道你在这儿是靠亲戚的面子,到了内地未必找到事罢
?”
“我是靠亲戚,你呢?没有亲戚可靠,靠人你的朋友,还不是彼此彼此
?并且我从来没说我比你能干,是人自己心地龌龊,咽不下我赚的钱比你多
。内地呢,我也到过。别忘了三闾大学停聘的不是我。我为谁牺牲了内地人
事到上海来的?真没有良心!”
鸿渐气得冷笑道:“提起三闾大学,我就要跟你算帐。我懊悔听了你的
话,在衡阳写信给高松年谢他,准给他笑死了。以后我再不听你的话。你以
为高松年给你聘书,真要留你么?别太得意,他是跟我捣乱哪!你这傻瓜!
”
“反正你对谁的话都听,尤其赵辛楣的话比圣旨都灵,就是我的话不听
。我只知道我有聘书你没有,管他‘捣乱’不‘捣乱’,高松年告诉你他在
捣乱?你怎么知道?不是自己一个指头遮羞么?”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