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不能修无线电开汽车,也觉得姐姐嫁错了人。鸿渐勉尽半子之职,偶到孙
家一去。幸而柔嘉不常回娘家,只三天两天到姑母家去顽。搬进房子一个多
月以后,鸿渐夫妇上陆家吃饭。两人吃完临走,陆太太生硬地笑道:“鸿渐
,我要讨厌你,劝你一句话,你以后不许欺负柔嘉——”仿佛本国话力量不
够,她订外交条约似的,来个华洋两份——“你再bully她,我不答应
的。”鸿渐先听她有讨厌相劝,跋像箭猪碰见仇敌,毛根根竖直,到她说完
,倒不明白她的意思,正想发问,柔嘉忙说:“auntie,他对我很好
,谁说他欺负我,我也不是好欺负的。”陆太太道:“鸿渐,你听听柔嘉多
好,她还回护你呢!”鸿渐气冲冲道:“你怎么知道我欺负她?我——”柔
嘉拉他道:“快走!快走!时间不早,电影要开场了。auntie跟你说
着顽儿的。”鸿渐出了门,说:“我没有心思看电影,你一个人去罢。”柔
嘉道:“咦!我又没有得罪你。你总相信我不会告诉她什么话。”鸿渐爆发
道:“我所以不愿意跟你到陆家去。在自己家里吃了亏不够,还要挨上门去
受人家教训!我欺负你!哼,我不给你什么姑母奶妈欺负死,就算长寿了!
倒说我方家的人难说话呢!你们孙家的人从上到下全像那只混帐王八蛋的哈
巴狗。我名气反正坏透了,今天索性欺负你一下,我走我的路,你去你的,
看电影也好,回娘家也好,”把柔嘉的勾住的手推脱了。柔嘉本来不看电影
无所谓。但丈夫言动粗鲁,甚至不顾生物学上的可能性,把狗作为甲壳类来
比自己家里的人,她也生气了,在街上不好吵,便说:“我一个人去看电影
,有什么不好?不希罕你陪,”头一扭,撇下丈夫,独自过街到电车站去了
。鸿渐一人站着,怅然若失,望柔嘉的背影在隔街人丛里出没,异常纤弱,
不知那儿来的怜惜和保护之心,也就赶过去。柔嘉正在走,肩上有人一拍,
吓得直跳,回头瞧是鸿渐,惊喜交集,说:“你怎么也来了?”鸿渐道:“
我怕你跟人跑了,所以来监视你。”柔嘉笑道:“照你这样会吵,总有一天
吵得我跑了,可是我决不跟人跑,受了你的气不够么?还要找男人,我真傻
死了。”鸿渐道:“今天我不认错的,是你姑母冤枉我。”柔嘉道:“好,
算我家里的人冤屈了你,我跟你赔罪。今天电影我请客。”鸿渐两手到外套
背心裤子的大小口袋去摸钱,柔嘉笑他道:“电车快来了,你别在街上捉虱
。有了皮夹为什么不把钱放在一起,钱又不多,替你理衣服的时候,东口袋
一张钞票,西口袋一张邮票。”鸿渐道:“结婚以前,请朋友吃饭,我把钱
搁在皮夹里,付帐的时候掏出来装门面。现在皮夹子旧了,给我掷在不知什
么地方了。”柔嘉道:“讲起来可气。结婚以前,我就没吃过你好好的一顿
饭,现在做了你老婆,别想你再请我一个人像模像样地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