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你不是人!你一定向他吹——”说时手使劲拍着床。
鸿渐吓得倒退几步道:“柔嘉,你别误会,你听我解释——”
“我不要听你解释。你欺负我,我从此没有脸见人,你欺负我!”说时又倒
下去,两手按眼,胸脯一耸一耸的哭。
鸿渐的心不是雨衣的材料做的,给她的眼泪浸透了,忙坐在她头边,拉开她
手,替她拭泪,带哄带劝。她哭得累了,才收泪让他把这件事说明白。她听完了
,哑声说:“咱们的事,不要他来管,他又不是我的保护人。只有你不争气把他
的话当圣旨,你要听他的话,你一个人去结婚得了,别勉强我。”鸿渐道:“这
些话不必谈了,我不听他的话,一切随你作主——我买给你吃的荔枝,你还没有
吃呢,要吃么?好,你睡着不要动,我剥给你吃——”说时把茶几跟字纸篓移近
床前——“我今天出去回来都没坐车,这东西是我省下来的车钱买的。当然我有
钱买水果,可是省下钱来买,好像那才算得真正是我给你的。”柔嘉泪渍的脸温
柔一笑道:“那几个钱何必去省它,自己走累了犯不着。省下来几个车钱也不够
买这许多东西。”鸿渐道:“这东西讨价也并不算贵,我还了价,居然买成了。
”柔嘉道:“你这人从来不会买东西。买了贵东西还自以为便宜——你自己吃呢
,不要尽给我吃。”鸿渐道:“因为我不能干,所以娶你这一位贤内助呀!”柔
嘉眼瞟他道:“内助没有朋友好。”鸿渐道:“啊哟,你又来了!朋友只好绝交
。你既然不肯结婚,连内助也没有,真是‘赔了夫人又折朋’。”柔嘉道:“别
胡说。时候不早了,我下午没睡着,晚上又等你——我眼睛哭肿了没有?明天见
不得人了!给我面镜子。”鸿渐瞧她眼皮果然肿了,不肯老实告诉,只说:“只
肿了一点点,全没有关系,好好睡一觉肿就消了——咦,何必起来照镜子呢!”
柔嘉道:“我总要洗脸漱口的。”鸿渐洗澡回室,柔嘉已经躺下。鸿渐问:“你
睡的是不是刚才的枕头?上面都是你的眼泪,潮湿得很,枕了不舒服。你睡我的
枕头,你的湿枕头让我睡。”柔嘉感激道:“傻孩子,枕头不用换的。我早把它
翻过来,换一面睡了——你腿上擦破皮的地方这时候痛不痛?我起来替你包好它
。”鸿渐洗澡时,腿浸在肥皂水里,现在伤处星星作痛,可是他说:“早好了,
一点儿不痛。你放心快睡罢。”柔嘉说:“鸿渐,我给你说得很担心,结婚的事
随你去办罢。”鸿渐冲洗过头发,正在梳理,听见这话,放下梳子,弯身吻她额
道:“我知道你是最讲理、最听话的。”柔嘉快乐地叹口气,转脸向里,沉沉睡
熟了。
以后这一星期,两人忙得失魂落魄,这件事做到一半,又想起那件事该做。
承辛楣的亲戚设法帮忙,注册结婚没发生问题。此外写信通知家里要钱,打结婚
戒指,做一身新衣服,进行注册手续,到照相馆借现成的礼服照相,请客,搬到
较好的旅馆,临了还要寄相片到家里,催款子。虽然很省事,两人身边的钱全花
完了,亏得辛楣送的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