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训皱眉苦想了一阵,有些困难地表达着自己意思:“除了衣食住行,人们还有其他需要,各人和各人不同。有的人通过钱财物质就能满足这种需要,有的人需要身居高位得到大权,衣锦还乡、世人赞颂、名垂青史,会感到莫大的欣慰……性格不同,需要不同,就会造成差别,更有一种人,觉得那些不相干的眼光并不重要,所以名垂青史也好世人称颂也罢都不在意,却渴望有人在内心里陪伴着,只有那样才不会感到孤单……”
有些意会不可言传,薛崇训说得艰难,鱼立本理解起来更加辛苦,哪怕他是个很有头脑的宦官,毕竟古人的思维模式有些局限。不过他确实很聪明,很快就理解了一些,说道:“薛郎所言,就是找到自己需要之物……皇后所需是有人在心里陪伴?”
“言重了。”薛崇训忙道,“皇后后宫之主,又深得今上宠爱,咱们岂敢这么说?”
鱼立本笑了笑,抱拳道:“此处没有别人,说说无妨,杂家在皇后面前自然不会这么说了,有伤大雅。”
“和鱼公公结交真是件轻松的事儿。”薛崇训笑道。
他心里却在自问:自己对人说了那么多,那自己要的是什么?是名垂青史万人称颂,还是大权在握名垂青史?
二人走出紫宸殿建筑群,薛崇训那辆从鄯州带回来的松木马车就靠在那儿,他便对鱼立本执礼道:“就到这里,别远送了,常常能见的。”
鱼立本也还礼说了几句客气话。
薛崇训上车前道:“皇后忧虑太甚,担心的太多,所以心境才不好,鱼公公适当时多宽慰……”他犹豫了一下,又道,“皇后忧惧之事,我也一样忧惧,所以我们唇亡齿寒,任何时候我不会坐视不管的,请她安心。”
送走了薛崇训,鱼立本才掉头往回走,回去侍候高皇后去了。作为宦官,能在上位者面前常常露面,得到上位者的宠信,就是最大的成功,什么官位(唐朝宦官可以有官位)名声对他们都是虚的。鱼立本跟过几代皇帝,以前又是太平公主面前最得信任的宦官,对这些东西自然是看得十分明白。常常能为上位者解忧、讨人欢喜,是必做的工作,否则宠信不能长久。
所以鱼立本来高氏面前回禀时,就趁机说道:“奴婢和晋王多说了会儿话,回来的迟了,请娘娘恕罪。”
果然高氏随口就问道:“你们说些什么?”
按照鱼立本的想法,皇后把薛崇训看成很重要的同盟,她一定比较关心薛崇训的事儿。
他忙恭敬地答道:“晋王说得有些玄虚,奴婢没听太明白,大抵是说人孤单的缘由。”
高氏那画得很浓的眉毛轻轻一挑,不动声色道:“晋王府不缺娇|妻美|妾,又是什么缘由?”
鱼立本道:“晋王没说自个,是说大伙儿所有人的孤单,是因无人明白心中的忧患……又说娘娘忧惧之事,他也同样忧惧。”
高氏忽然想起前日在太腋池东岸看见有前朝失势的嫔妃,皮枯肉黄衣着邋遢,在太阳坐着无趣得数着自己的手指,这是她害怕的事;又想到薛崇训害怕的事,他恐怕是担心失权被清算罢?
她沉吟片刻便道:“他担心怎么死,我担心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