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对此始终心有疑虑,不过因着有林言君那份神鬼莫测的本事在前,对于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他倒也愈发信了几分。
加之又的确不曾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时间除了“冲喜”仿佛竟也找不到其他解释了。
无论如何表妹能够活过来总归是好事。
揪成一团的心顿时松懈下来,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后悔。
原本眼看着皇贵妃只剩最后一口气,情感瞬间淹没理智促使他松口应允更改玉牒,可如今皇贵妃却又活了下来,他的理智便也就恢复了。
胤禛的玉牒一改,可就跟德妃没有半点儿关系了,从今往后就真成了皇贵妃的儿子、佟家的外孙。
康熙很愁,甚至动过想要反悔的心思,可到底理智还是将冲动克制住了。
他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话出口便是圣旨,绝没有再反悔自打嘴巴的可能。
如今命令都传到宗人府了……
彼时,皇上下令将四阿哥的玉牒更改至皇贵妃名下、而皇贵妃又一次奇迹般起死回生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前朝后宫,引发多方震动。
头一个大地震的便是永和宫。
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往常整洁华丽的正殿内此时却是一地狼藉,各色摆件瓷器碎了一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所有的宫人都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噤若寒蝉。
德妃就像是疯了一般在屋子里肆意打砸,逮着什么砸什么,逮着什么撕扯什么,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浓郁至极的戾气、恨不能将眼前所见一切都狠狠摧毁的戾气。
他怎么能?怎么能将胤禛的玉牒更改到那个贱人的名下!
胤禛是她的儿子,是她乌雅氏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
佟佳氏那个贱人凭什么?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凭什么坐享其成!
德妃只气得浑身发抖,愤怒之下举起一个花瓶就砸了出去,谁想却好巧不巧砸在了一个宫女的头上。
顿时只听一声惨叫,血流一地。
“叫什么叫?给本宫闭嘴!”德妃大怒,扭头一看,却见那丫头已然倒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越来越多的鲜血从她的头上漫延出来……登时也是被吓了一跳。
一众宫人无不惊惶万分,竟是吓傻了一般。
还是年纪较大相对更稳重些的卫嬷嬷率先反应过来,连忙吩咐,“快将她抬回屋子里去,请太医!”
“不准请太医!”德妃毫不犹豫出言制止,咬牙切齿道:“这个时候永和宫去请太医叫旁人该怎么看?这丫头头上的伤又该如何解释?还嫌本宫的麻烦不够大是怎么着?”
“可……”卫嬷嬷迟疑地看看那丫头,“流了这么多血怕是……要出大事……”
德妃皱眉,淡淡道:“去本宫库房里找点伤药来,将血止住就行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哪有这样简单的说法。
然而做主子的开了口,身为奴才也只有听命的份儿。
卫嬷嬷叹了口气,正要打发人去拿药想法子止血,却谁想忽而又是一声尖叫刺破云霄。
“她……她没气了!”
身边相邻的小宫女原正想查看一下伤势呢,却谁想不经意间惊发现她已没了鼻息,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下意识将她松开连滚带爬地离得远远儿的。
卫嬷嬷赶忙壮起胆子上前仔细查看,结果却令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娘娘,她……她当真已经气绝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屋内的一众宫人齐刷刷白了脸,有意无意地愈发往旁边挪了些,甚至都不敢再多看一眼那地上的一滩粘稠殷红。
德妃也是心尖儿一跳,“怎么就没气了?”不过是被花瓶砸了一下,怎么当场就死了?
满心愕然不解的德妃却也不想想,这可不是单纯的失手砸伤,而是愤怒至极下的全力发泄,看看地上那一大滩血就知晓这伤势有多严重了,便是立即去叫太医赶过来也根本来不及抢救。
卫嬷嬷不禁苦了脸,“这下可怎么办呢?”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每年宫里死去的宫女太监不知有多少,今儿永和宫死一个宫女实在不算什么,可这事儿却不能摆到台面上来,经不起查。
德妃却只神情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要怎么处理还需要问本宫?”
卫嬷嬷立即就明白了,暗暗叹了口气,叫人拿了床被褥将尸体包裹捆绑好,先避开人小心藏着,只等深夜再悄悄处理了去。
一如众多在宫里死去的奴才一般,枯井便是他们最后的归宿,等到人腐烂甚至化为了一堆白骨,便是叫人发现了也根本无从查明身份。
生时卑微低贱,一朝不慎枉死,竟连个安息之地和墓碑都没有,悄无声息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这世间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
同为奴才,难免物伤其类,可身为主子却全然无动于衷,仿佛方才死在自己手底下的不过只是只阿猫阿狗,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根本不值一提。
“管好你们的嘴,今日之事但凡有丝毫泄露本宫必定轻饶不得你们!”德妃冷酷无情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态俨然如同一个掌控着生杀大权的神明一般,由内而外透着股对蝼蚁草芥的漠视。
奴才们却早都已经习惯了,便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又能怎么办呢?妃位娘娘失手打死一个奴才罢了,便是真闹出来了也不至于会动摇到她的根基,而到那时,疯狂的报复却不是他们能够承受得住的了。
“打扫干净,一会儿本宫出来时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一丝杂乱之处。”目光又一次扫过那滩粘稠殷红的液体,德妃的脸上不禁皱起眉头,一股恶心涌起,眼底不由就显露出了嫌恶之色。
回到里间坐下还没过一会儿,就有奴才进来禀报,“娘娘,贾贵人来了。”
德妃心下一惊,忙问,“外头可曾收拾干净了?”
指的自然不是那一地狼藉,而是那滩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