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而恰好赶上的宾客看到这样的情况自然也都对林家的态度有了一个无比清晰的认知,暗道看来这林家是真真与贾家撕破脸皮了,再不承认这门所谓的姻亲。

虽有那迂腐之人皱眉摇头,觉得林家的做法太过了些,可绝大多数却都是正常人。

就凭先前那位老太太干的事儿,搁谁能不恼恨啊?搅和大好的婚事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最叫人无法忍受的一点却是——自家的子孙凭什么要掌控在你一个前岳母的手里?

都是高门大户养出来的,谁还能猜不到这位老太太心里惦记的是什么?合着人活着的时候你想要绑紧人家依靠人家的权势,等人死了之后你还想要吞了人家几代人的家业不成?

这心未免太大太野了些,哪里还是什么岳母啊?分明是那贪婪可恨的豺狼!

扪心自问,谁能原谅不计较这样的算计?莫说是打出去断绝关系了,搁那狠心一点的指不定如呵报复呢。

“新娘子到了!”

……

林家是一片欢声笑语喜气洋洋,而彼时的贾家却是一片乌云密布。

今儿这场大婚究竟要不要去,他们家其实已经争论许久了。

最终想到林言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四福晋,又想着大婚当日必定全京城的达官显贵都会前去,趁此机会露个脸许能结交一二,故而这才决定前往。

原以为年纪一大把又行动不便的老太太都亲自出马了,林家再怎么气性大应当也不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老太太没脸。

只要今儿能踏进林家的大门,他们家与林家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就不免要更多几分揣测,也有利于他们家结交权贵拉扯关系。

却万万没想到……

盛装打扮的众人到头来竟落了个灰头土脸,一个个直至回到家中都还只气得浑身发颤。

“这下可好,关系没攀上情分没挽回,反倒是叫全京城的人都好好看了一回笑话!往后咱们家还如何能在京城权贵圈子里抬得起头来?”王夫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连灌了两碗茶,可这心里的火气却是一点儿也没被浇灭,反倒愈烧愈旺。

只要想到方才那些达官显贵的眼神和围观百姓的嘲笑,她就恨不得原地挖个洞钻进去再也别出来了。

她可是宫里娘娘的亲娘!

真真是丢死个人了!

她都羞恼成这样了,全家最要脸的贾政自然更是羞愤欲绝,甚至因此而心生怨怼。

“妹夫若在家必然不会如此,一个小姑娘家年纪不大气性却是不小,这样厉害的性子实在是不讨喜得很,果然自幼没个靠谱的长辈教导就是不行。”

对面的贾赦却是嗤笑一声,凉凉道:“人家是没有长辈教导,性子是不讨你喜欢,可人家却得皇上的喜欢,得皇贵妃娘娘的喜欢,得四阿哥的喜欢。”

贾政顿时就被噎住了,也察觉到自己失言,只得憋着一肚子顶着张猪肝色的脸坐在那儿生闷气。

见他不爽,贾赦就觉得自个儿爽了。

那头王夫人又接着说道:“那丫头倒也罢了,说来说去终究跟咱们家也没什么血脉亲情,可林黛玉那丫头呢?老太太你可是她的嫡亲外祖母,打小将她养在膝下精心照料,吃穿用样样皆是比着宝玉来的,比咱们家的三春待遇都还好些,可再瞧瞧她如今哪里还有半分情谊?分明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先前老太太还铆足了劲儿想要将她与宝玉凑一对儿,叫我说宝玉没娶她才真真是万幸呢,若当真娶了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白眼儿狼回来做媳妇,将来还能有个什么指望?真真是老天开眼,万幸万幸。”

这话说得,仿佛是她家不愿意娶人家姑娘似的,竟是忘了他们家是如何死皮赖脸百般算计想要求娶的事儿了。

邢夫人向来就看她不顺眼,听到这话当场就笑喷了,“快别说这话了,传出去人家大牙都要笑掉了,竟未见过如此颠倒黑白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人。面子丢了也就罢了,可别再将里子也给丢了,羞人不羞人呢。”

王夫人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却没什么心情跟她斗嘴。

眼看着林家越来越势大,而自家却是一点儿光也沾不上……这种滋味儿可别提多难受了,简直像被百爪挠心似的,叫她浑身上下由里到外都不舒服。

不过转念一想,她的宝贝女儿元春没多少时候就要生产了,到时候一举得男再度晋升封妃,那可就真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了,还用得着去硬贴着林家沾光?

到时候家里摆上几天的流水宴广延宾客,势必得叫满京城都好好看看他们家的风光,到那时什么丢掉的颜面还捡不回来?今日高攀不上的权贵,他日都得来俯首作揖!

她倒要看看林家到那时还能不能再这般强硬得起来!

仿佛已经看到那时的盛景一般,王夫人的心里顿时就生起一股扬眉吐气的畅快感,甚至打心底盼望着林家到时候能攀上来,也好叫她以牙还牙,一扫今日屈辱。

眼睛扫到对面的大房两口子,王夫人的下巴愈发高高扬了起来,一双眼睛满是冷淡傲然之色,全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如今省亲别院已经盖得差不多了,她再也不必为着点银钱跟大房虚与委蛇佯装和睦,这口冤枉气可真是受够了。

贾赦和邢夫人看见她这副模样皆是一脸茫然无语,也就只有贾母大致能猜得出她心里头的那点小九九,不过是打着过河拆桥的主意罢了。

不过大房也的确是闹腾得不像话,无论是那笔银钱的去处还是背刺一刀吃里扒外,都足以叫贾母出离愤怒,先前的隐忍不发息事宁人不过是为了让大房跟二房能齐心协力好好一起建造这个省亲别院罢了。

虽说她是这个家里的老祖宗,可说到底继承荣国府的却还是贾赦,惹急了他咬死不肯动用公中的库房能怎么办?总不能将希望全都寄托在甄家的财物上,多用一些就多一份暴露的危险啊。

是以她也只能哄着些贾赦罢了,软硬并施拿捏他。

自打老国公死后她就是这个家里的一言堂,惯常指东底下的儿孙皆不敢往西,何曾如此憋屈过?竟是被逼得硬生生打落牙往肚子里咽。

要说没点怨气怎么可能呢?她只恨不得在祖宗牌位面前将这些不孝子孙全都打死才好,可恨有些事情终究还是不能撕开来闹大。

因着这样的想法,故而贾母对王夫人过河拆桥甚至意欲打压大房的心思也就索性选择了视而不见,只老神在在地端坐于上方,浑浊的双眼暗沉沉的,仿佛思绪杂多。

最近一段日子里她的心里有一个念头总是挥之不去。

不似王夫人那般天真想当然,以为元春生下阿哥甚至封妃之后就能彻底扭转二房的命运,终究当初是皇上金口玉言下的圣旨。

元春再怎么出息再怎么光宗耀祖也罢,宝玉的前程又究竟在哪里呢?

为此她是夜夜辗转难眠,挖空了心思的谋算,却还真叫她琢磨出了一个空子来。

皇上只说不准宝玉参加科举,那倘若这荣国府的爵位落在了宝玉的身上呢?

皇上可以不用自打嘴巴给宝玉什么官帽子戴,但荣国府袭爵的大房若出了什么岔子,爵位自然而然就该给二房了,到时候元春再努力一把,或许没准儿这爵位还能再升一升。

哪怕是不升也罢了,总好过白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