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你这般说,我这儿还真有个消息得告诉你……”薛宝钗微微垂下眼帘,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先前你昏迷之时那位德妃娘娘曾借此事作伐子,只道你身子太过孱弱,将来成亲恐怕也……皇上仿佛也是被她说动了起了些心思,不过暂且被皇贵妃娘娘挡了回去。”
“只是德妃恐怕并未死心……那日我应贾嫔娘娘之邀前去永和宫,碰巧撞见德妃娘娘跟前的嬷嬷带着几名小宫女进门……环肥燕瘦个顶个的貌美如花风姿绰约,瞧着绝非那寻常宫女……后面闲聊之中我特意打探了一嘴,贾嫔娘娘只道那是替旁人挑选的。”
什么旁人需得要貌美如花的小宫女伺候才行?德妃又不是疯了还能叫小宫女去爬康熙的床吗?
除此之外便也只剩下一个可能——给儿子挑选备用的呗。
拢共两个儿子,十四阿哥还是个整天傻吃傻乐到处上蹿下跳的熊孩子呢,远还用不着,除了四阿哥也不做他想了。
林言君顿时就眉头紧锁,心里头泛起一阵恶心腻味。
薛宝钗又道:“虽说那日皇贵妃娘娘挡了回去,皇上仿佛也被说服了暂且压后再说,不过德妃娘娘终究是亲生的,她若想为儿子好、想早日抱孙子……便是皇上也不会说什么,你还是得心里有数才好。”
“这人怎么净闲得发慌!”林黛玉那满脸的厌恶烦躁都快溢出来了,止不住地冷笑连连,“你们说这人好笑不好笑,明明将自个儿男人身边的其他女人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恨不能将其他人全都撵干净了只自个儿独自霸着男人才好。”
“可等到了自己儿子身上的时候她却仿佛是换了个人似的,再是不记得自己对莺莺燕燕的厌恶痛恨,只恨不得将儿子的后院都塞满了才好,恨不得儿媳妇被那些个女人拆了骨头吞了血肉才高兴!”
“人性如此罢了。”薛宝钗一叹。
都说女人最是懂得女人的不易,可偏偏最会嫉妒的却也是女人。
德妃这么折腾究竟是个什么心态她暂且不好说,但这世上的确是有太多太多的婆婆见不得儿媳妇好。
一则或许总难免有种儿子被抢了的感觉,二则却也未尝没有嫉妒作祟,尤其是年轻时过得不如意的那些女人,被丈夫忽视被婆婆作践被莺莺燕燕折磨……等临了却看着儿媳妇过得无比快活又会是个什么滋味儿?
插一脚使坏也好,铆足了劲儿折腾也罢,说到底就是嫉妒,自己没得到的也不想叫儿媳妇得到罢了,自己受过的苦和罪便也总想叫儿媳妇再受一遍。
这就是人性啊,若不然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婆媳不共戴天的说法呢。
这也正是她明知皇贵妃与林言君亲近,却还要多嘴提一下此事的缘故。
平日里看着或许一切都好,可在某些问题上,这做婆婆的和做儿媳妇的其实却也是对立面冲突的,她也不敢肯定皇贵妃当真就能一心为林言君好。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焦虑,毕竟前几日皇上那边才被说服撂开此事不提,德妃再怎么也不会紧跟着后头就塞人,还是有时间好好打算的。”
话虽如此说,可实际上她的心里却也并不看好,能有什么法子呢?这种事终归是避免不了的。
只是那德妃未免也太过用心险恶,塞人也不必净捡着那些拔尖儿出挑的不是,只恨不得儿媳妇进门前就庶子庶女满地跑似的,膈应死个人。
林言君闻言就点点头,只恶心得一句话都说不来。
没坐太久,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薛宝钗就自觉起身告辞,出了屋子却是脚下一转直接进了正殿。
这次的伤势着实不轻,等卧床修养到可以下地走几步时外头都已经飘起了雪花。
本就体弱不耐寒,这回更是元气大伤,愈发是受不住寒冷了,哪怕整天将自个儿裹成个球一般也还是手脚冰凉不敢轻易踏出房门。
屋子里几个炭盆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烧着,旁人进来待一会儿都会觉得背上有些湿意,偏林言君的手里还得时时刻刻都抱着暖炉才勉强不会感到多冷。
“姑娘快喝些热茶暖暖罢。”灵芝端着茶水才掀了帘子从外头进来,顿时就感觉冰火两重天似的。
谁想这口茶还未来得及喝进嘴里,姜嬷嬷又紧跟着后脚进来了。
“李公公打发人来传话,说是皇上请姑娘去一趟乾清宫。”
来了。
林言君顿时眉梢一挑,并不感到意外。
早在那坠马那件事之后她就预料到康熙早晚会找她,不过能拖到现在却也有些预料之外,该感谢他老人家的贴心吗?愣是等她能下地了才传唤。
站在门口看着外头飞舞的雪花,扑面而来的寒意令她止不住打了个哆嗦。
“姑娘再多穿两件吧?”灵芝满脸心疼地说道。
林言君摇了摇头,长开双臂无奈道:“你且瞧瞧我这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身材圆润的胖姑娘呢,再多添两件胳膊肘都该不能打弯了。”
姜嬷嬷就说道:“皇上特意派了轿辇来,方才奴婢瞧了一眼里头还放着炭盆呢,姑娘坐上去一路抬到乾清宫也吹不着什么风。”
果然。
做皇帝的虽说任性了些我行我素了些,可好歹也还算照顾她,轿辇不算很大却是布置得舒舒服服的,里头只放着一个炭盆就足够温暖,偶尔从帘子缝隙中吹进来一点风倒也不妨碍什么。
一路被抬到乾清宫门口才下来,进门就见康熙正端坐于上方认认真真地批阅奏折,偌大的一个宫殿里头竟只有李德全一人在跟前伺候着。
身后的奴才将门带上,霎时隔绝了冷冽的寒风,也隔绝了外头其他的耳目。
“皇上万福。”
“先坐下喝碗热茶罢。”康熙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声,眉头紧锁着隐约仿佛有些忧虑之色。
许是那本奏折上的内容并不很令人愉快罢。
林言君谢恩过后便坐在椅子上抱起了茶碗,动作优雅轻柔不见丝毫异响,安静得如同不存在似的。
等康熙批阅完手头那本奏折猛然一抬头看见她时显然还愣了一愣,“朕竟是险些忘了……听闻你好不容易能下地走两步了,恢复得还算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