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门婚事在林言君看来那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
不是说人家姑娘不配,事实上单从个人条件来说她甚至都觉得人家姑娘是受委屈了,那般花儿一般年轻娇嫩的姑娘许给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进门直接当后娘,可不委屈吗。
奈何这姑娘偏姓瓜尔佳,这就叫人头皮发麻了。
然而再怎么不情愿也罢,这件事也都轮不到她发表任何意见,康熙既是跟皇贵妃吐露出这消息,估计心里头十有八.九已经拿定主意了,说什么问问林家人有没有意见也不过就是客套客套意思那么一下罢了。
林言君暗自叹息一声,强颜欢笑道:“倒是劳烦皇上为家兄如此费心……既是皇上看着好,那必定是极好的。”
皇贵妃哪里看不出她的言不由衷呢,只是这事儿她也没法子,她若敢开口使劲儿,那皇上就更该疑心病发作了。
能怎么着?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呗。
“本宫知晓你担心什么,要本宫说呢你就放宽心罢,你兄长在那样一个要命的位子上坐了那么多年如今还能全身而退,便足以证明他是个头脑清醒意志坚定且足智多谋之人。风风雨雨半辈子都过来了,放心,出不了什么岔子。”
也只能这般勉强安慰自己了。
林言君微微垂下眼帘,手里无意识摆弄着帕子,迟疑着问道:“那姑娘……娘娘可曾亲眼见过?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届选秀时本宫倒是额外关注过那姑娘。”太子妃的堂姐妹自是少不得要多关注几分,甚至为表恩宠还不止一次将那姑娘叫到跟前来说说话,印象着实还挺深。
皇贵妃的思绪不由就回到了那时,“她与太子妃的长相并不相似,不过却也是个端庄秀雅的姑娘,言行举止倒是与太子妃有那么几分相像之处……瓜尔佳氏的门风不错,一个家族里出来的姑娘教养方面也差不离,你放心。”
也是,若瓜尔佳氏门风不正,康熙如何也不可能将他家的姑娘指为太子妃。
隐约记得史料上记载,哪怕是后头太子被废了,这位太子妃也仍是口碑极好,被康熙都夸赞过好几次,可见此人的品行之好并非浮于表面。
一门嫡亲的堂姐妹,想来家教门风也不会差了太远吧?倒也不求太多,只求是个人品好心眼儿正的,别弄个搅家精回来就成。
但凡这姑娘有点什么搅家精潜质,以她的身份、又是皇上亲自赐婚,这还真难办呢。
说不好究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闺女说这事儿还是忙得没空能说得上话呢,总之隔天林黛玉进宫的时候对此竟还是一无所知。
等听完这消息,与她姑姑的反应一般,当时人都惊得呆住了,小嘴儿张开半天没能合拢。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那表情可就精彩复杂极了。
一个比她年长不过五六岁的后娘……这还真是叫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当皇上的办事都这般随心所欲的吗?
老夫少妻,怎么想怎么怪异呢。
何况还有她这样大的一个继女,日后两人若是一块儿出门赴宴什么的,叫人瞧着不觉尴尬吗?不知情的还当是姐妹两个呢。
姑侄二人面面相觑,具是憋了满肚子吐槽不敢吭声,愣是相顾无言好半晌。
最终还是林言君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拍了拍她的肩,叹道:“事已至此咱们能做的也就只有欢欢喜喜地接受,看开点往好处想想,至少你跟她应是还能说到一处去的。”
这是真叫她当姐妹处呢?
林黛玉默默白了她一眼,蚊子般嗡嗡道:“当初皇上提起父亲续弦一事,就猜到……”未安好心。
“估摸着你父亲也是尴尬得不知该如何说起呢。”林言君好笑地摇摇头,又说道:“总归你这年纪也到了,明年咱俩得一块儿参加选秀,纵是觉着尴尬拢共也再过不了两年……就这样罢。”
没法子,真真是没法子。
不过说到这儿她倒是又提起了一颗心来,别到时候康熙又突然神来一笔乱点鸳鸯谱,将她家玉儿许配给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吧?
看她神色有些不对,林黛玉就问了,“姑姑怎么了?”
“你……”看着眼前娇滴滴的小侄女,林言君的心情可别提多复杂了,“你对自个儿的将来可有个什么想法?”
林黛玉顿时红了脸,手里的帕子恨不得拧成了麻花儿,沉默半晌闷声道:“父亲坐在这样的位子上,从眼下皇上的这番做派来看就知道,这事儿怕也由不得咱们自个儿说了算,许是心里有什么打算也未尝可知呢。”
这话说得无奈,却也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身为皇上的心腹重臣、手握实权掌管天下官员的调任升降,这本已是轻率不得了,更何况她自个儿还跟四爷……如此一来皇上必定更加要慎重,对于兄长这个唯一的女儿将来如何安排指不定又有什么说法呢。
后院女眷看着不打眼,实则却也都与前朝势力紧密相连。
皇权之下,万般不由人。
心里头仿佛有一块石头压得人闷不透气,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林言君低垂着眼眸沉默良久,一时亦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姑侄二人在屋内静静地喝着茶,皆默契地岔开这个话题不再提,只闲话家常说说笑笑,气氛倒也略有回暖。
“对了,后面贾家那位老太太可曾再找过你?”
怎么没找,见天儿地打发人上门来请。
“我是再不想踏进贾家大门一步,偏老太太中风卧床一事几乎传得人尽皆知,这般番五次大张旗鼓地上门来请是生怕人不知道我这个不孝外孙女呢,我又哪里还能再说个‘不’字?”
言语中尽是满满的烦躁抑郁。
“为着那些拎不清的人坏了自个儿的名声不值当,暂且再忍忍,等赐婚圣旨下来……老太太指定坐不住,没准儿能出点什么昏招儿……你父亲就等着抓他们家的错处呢。”
“眼下她叫你去你去就是了,不过记得身边时刻不能离了人,时时警惕着小心无大错,可别一时大意叫人拿捏住了。”
这话说得较为隐晦,但林黛玉却是听懂了。
这是警醒她别被什么腌臜手段算计了呢。
一瞬间心口不觉漏了一拍似的,有心想说不能吧,可转念一想,还有什么不能的呢?
老太太为了贾家、为了贾宝玉,还有什么是不能算计的呢?
这几日回回去都要面对老太太的软磨硬泡,一时示弱哭求一时又拿着孝道出来压人,口口声声说什么这是她母亲的遗愿。
真真是可笑至极。
连去世多年的亲女儿都能被老太太一次又一次拿出来做文章,可见老太太如今急切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谁敢保证她不会狗急跳墙使出点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来?
“我省的。”神色淡淡地说完这句话,林黛玉便佯装无事人一般捧着茶碗稍稍抿了两口,又说道:“说来前两日去贾家时还刚好撞上一出好戏,就那回咱们离府时有个高壮如异兽般的男子在门口说是找赦老爷要债的,当时姑姑还好奇揭开帘子看了两眼,不知是否还有印象?”
孙绍祖?
林言君顿时来了精神,“怎么?他又上贾家了?”
“可不是吗,这回倒是被请进了府里。”
没法子,人家说了,再这么避而不见就去报官。
如今贾家正忙着给家里的娘娘修建省亲别院呢,哪里能丢得起这个人啊?就只好将人请进门好好商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