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大结局

男主发疯后 莞尔wr 8713 字 9个月前

姚守宁的话音一落,天降祥瑞。

千年之中,这世间再有人修行飞升成仙。

头顶上方乌云散开,彩霞环绕,众目睽睽之下,天门开启,似有飘飘仙乐之声。

孟松云的身体呈半透明状,甘霖从天而落,滋养着大地上众生灵。

枯草复苏,受伤的百姓受雨水滋养,伤势立止。

而孟松云身体中的怨煞之气化为浊气下沉,被封印在他身体中的众鬼顿时得到解脱超生。

当年青云观中的众鬼尊一一从他体内飞出,甘霖洒落而下,所有鬼魂脸上露出满足、舒畅的神情,最终神情复杂的看了孟松云一眼,接着一一拱手,魂体消散于天地。

这些鬼魂一离体,孟松云的身体说不出的轻松舒适。

好像一个背负了七百年的包袱终于被他放下,他情不自禁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成仙了——”

七百年宿愿得以实现,梦想成真,他畅快的笑,但随即一幕幕过往在他心中飞快的闪过。

成神之后,他的肉身得以修复,缺失的心脏回归,而曾被他亲手斩断的情感亦在成神的刹那重归于他的本体。

他的记忆回到了七百年前,他一夜之间得到了师父明阳子意外身亡的消息。

他的脾性暴烈非凡,又傲气凛然。

明阳子对他来说意义重大,知道师父之死,他一时激愤,做事错事。

早年的时候,长兄张辅臣就曾劝过他,说他行事偏激,一生傲气,受不得委屈,过刚易直。

他当时被愤怒与伤心冲昏了头脑,先杀了师兄,待意识到行事冲动时,已经犯下了大错,接着一错再错,屠杀了青云观满门。

自那之后,他再也没给自己留下后路。

慌乱、害怕、后悔、愤怒纠缠了他的心灵,他痛苦难当,在明阳子灵堂前剜心而‘死’。

那时的他抱着逃避且赎罪的心态,而在他自尽之后,是朱世祯以灭妖立国的功德为祭,分了他一半寿数,挽回了他的性命。

“哈——哈哈——”孟松云还在笑,但突如其来的记忆与恢复的情感如同瞬间决堤的河流,一下冲垮了他的心灵。

被屏蔽的感受复苏,他忆起这些年来自己的所言、所行。

他心脏被‘盗’,记恨朱世祯,又认为当年结义的兄弟们在他‘死’后,并没有应验承诺,苟且于世,因此对人性心生厌弃。

七百年来,他坏事做尽,盗走了朱世祯的尸身,使他受煞气玷污,从受人尊重的开国君王沦为妖孽‘河神’。

姚守宁打开了时空的通道,召来了朱世祯的魂体。

七百年后,四兄弟再次重聚。

他提到自己即将成仙,兄弟几人真心的恭喜。

张辅臣临去之前,怜爱的和他招呼点头;

顾敬分魂消散的时候,曾对他依依不舍。

而他是怎么做的?他对这些兄弟之情不屑一顾,认为这些人虚伪!

姚守宁温柔而怜悯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盘桓不去,她说道:“五哥,你可不要后悔呀。”

他那时哪懂姚守宁的话是什么意思?

兴许辩机一族的传人早就窥探到了以后,知道他此时会痛苦至死。

“守宁——守宁——”

孟松云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眼中已经蓄积了眼泪。

他几乎是茫然无措的转头,本能的喊着姚守宁的名字。

“长兄——长兄啊,二哥、二哥——”

如今的他已经飞升成仙,仙神之体与天地、日月同寿,再不受世间万物所摧。

可是迟来的情感如同世间最锋利的刀,切割着他的心灵与神魂。

七百年前,兄弟几人结义,哥哥们对他呵护备至,几人同进同出,感情深厚得胜过了亲生的兄弟。

他泪眼迷蒙中,脑海里响起了朱世祯温和而包容的话:

“小五,哥哥不怪你。”

而与朱世祯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他深入地底龙脉,盗走朱世祯遗体之时。

“啊啊啊!!!”他放声惨叫。

明明飞升成神仙后,他已世间无敌,可此时他却如同受到重创,难以发泄心中的痛苦。

“四哥!四哥!”

他茫然的转头想去寻找朱世祯的影子,想要与他说说话。

可朱世祯的神魂已回到了过去,七百年的时光如同一道天谴,挡在他与兄弟们之间。

而‘河神’的身影已经远去,他错过了最后告别的时机。

“守宁——我好痛苦——”

孟松云痛苦流涕。

七百年前,明阳子死时他没有流出来的泪水、屠杀青云观上下没有来得及说的悔恨,与结义兄弟之间错过了珍惜告别的时间,化为巨大的痛苦,将他包围。

“守宁,我后悔了,守宁,我该怎么办啊——”

他泪光闪烁。

“我张辅臣——”

“我顾敬。”

“我徐昭,”,“我朱世祯。”

另一道年轻而充满朝气蓬勃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大声的响起:

“我孟松云!”

“今日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

“我张辅臣……”

“我朱世祯……”

“……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但求同年……死……”

“小五,我走啦。”年迈的张辅臣冲他笑眯眯的挥手,顾敬临时的回头。

“小五,哥哥不怪你……”

“小五,不要在意,哥哥知道做这些事非出自你的本心……”

“不怪你……不怪你……不怪你……”

朱世祯的话像是魔咒,环绕于孟松云脑海之内。

“守宁,我好后悔……”孟松云泪光闪烁,轻声呢喃。

过往的回忆是多么美好,此时得知失去之后他便有多痛不欲生。

成神的代价太大。

他推算出朱世祯的未来暗淡,也曾疑惑过他明明该寿数无穷,为何却短命,原来因果在这里。

“我不想成神了,守宁——”他痛苦的抱头。

大错铸下,时光已逝。

他错失的太多,许多东西还拥有的时候,他不懂珍惜,等他明白重要性的时候,机会已经逝去,他甚至没有办法亲口与哥哥们说一声‘对不起’。

姚守宁温柔的盯着他看,看他痛哭流涕。

传闻之中,神仙无欲无求,超脱天地,可但凡生灵,只要开了窍,又怎么可能没有情感牵扯?

尤其是孟松云七百年前因为修行强行剥去七情六欲,如今一旦恢复,那种剧痛剜心。

她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对于孟松云是怜悯又同情。

他没有情感之时,狡诈多疑,行事不择手段,可当他恢复‘人性’之后,亦与天下众生没有什么区别,一样会有贪嗔喜怒的情绪。

孟松云的身体轻飘飘的飞起,他脸上还在笑,眼泪却流个不停。

那双向来清冷,不装红尘杂绪的眼眸,此时盛满了悲伤与懊悔。

“五哥。”

姚守宁仰头去看他,他还在无声的流泪,目光看向‘河神’的方向,俊美的面容煞白。

“不要总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后悔,张祖祖、顾先生、太祖他们没有一个人责怪你的。”

她一直都是这样,善良又坚定。

孟松云其实盯上她的时候,就已经窥探到她被家庭、环境打压下的本性,知道她会是决定自己成神的契机。

此时的他已经飞升成仙,世间皆在他的脚下,他俯瞰红尘,目光所到之处,人人跪拜,唯独她没有变过,还想尽力安抚他的心情:

“你们是结义的兄弟,对彼此性情再了解不过,张祖祖与顾先生离开的时候,分别是了无遗憾的,他们绝对不想看到你此时痛苦的样子。”

“……”孟松云想起哥哥们的神色,含泪而笑。

“你们彼此默契十足,心意相通,我看顾先生离开前,也曾跟……”她说到这里,略略一顿,转头看了一眼姚婉宁,然后才道:

“跟我姐夫说过,说不怪他,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兄弟之间的情感胜过一切,这几人有默契、心有灵犀,所以彼此对于自己结局并没有怨言,无论是顾敬还是朱世祯,在慷慨赴死之际,担忧的都不是自身,而是害怕对方心生郁结。

孟松云与默默流泪的姚婉宁听了这话,俱都各自怔了怔。

姚守宁再道:

“我觉得人的生命十分奇妙,‘死’去的人再无意识,随着魂消魄散,便相当于这个世界上关于他的一切都被抹除。”

他的意识、他的记忆、他的思想,随同他的存在一起消失。

失去的意识自然不会再感应到遗憾与痛苦,“但活着的‘人’却需要背负着道德的枷索前行。”

她看向孟松云:

“这种后悔的感觉都是难以原谅自身,强加给自己的负累。”

少女温声细语,说的话句句钻入孟松云的内心。

“当然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是真是假作不得准,如果世间真有阴曹地府,有转世轮回,五哥你倒是可以探索一番,验证我说的对不对。”

孟松云惨然一笑,没有出声。

他的遗憾已经造成,哪是姚守宁三言两语便能解开的?

成神之后他寿数无穷,这世间没有什么再是他的牵挂,唯一与他尚有因果、牵连的,便是姚守宁了。

“也许吧。”

他惆怅的笑了笑,“飞升成神一直是我的目标,但当我真正成神后,却又觉得……”

他摇了摇头:

“算了,不说了。”

他毕竟非同一般人,一时情绪失控,纯粹是因为受到了压抑多年的情绪冲击,此时一通发泄之后,已经好了许多,神色慢慢变得坚定。

孟松云将所有的情绪压于心底,面无表情看了四周一眼,接着目光落到了世子身上:

“守宁,你助我成神,对我有恩,将来我会报答你。”

“如今我可以先救陆执。”

说完,他双手结印。

此时他突破障碍,再施术法之时,世子腹上烙印的符箓闪出柔和光泽。

在这光晕笼罩之下,世子分裂的身躯粘合,顷刻间伤势恢复如初,不见半点儿伤痕。

先前还重伤垂死的世子顿时翻坐起身,先是站到了姚守宁的身边,接着低头探视自己的胸膛,神情间还有些不敢置信。

“守宁——”

孟松云再喊了一声,他的目光转向白陵江的方向,那余音化为叹息,半空之中,身影逐渐变淡,最终祥云、彩霞逐渐消失。

头顶出现的云霞之门关闭,阴霾散开,太阳钻出云层,艳红的光晕照耀大地。

烈日的阳光洒落下来的那一刻,所有的危机尽数离去。

“守宁!守宁!”

远处突然传来柳氏哭喊的尖叫声,幸存的人们这才放声大哭。

……

众人一脱险境,随即各自寻找家人。

皇宫内城之中,紧闭的大门被破开,楚少廉临时携帝锁宫门犯了众怒,失控的幸存者冲入内城之中,楚少廉跳城而死。

他死后,独留下少帝。

而昔日不少文臣、儒士曾受神启帝以妖邪威胁,对于朱氏血脉心生怨怒,事了之后,许多人认为这一场天灾、祸劫皆由朱氏引起。

‘河神’是太祖遗躯所化,而复苏的狐王则是被神启帝重引回人间界。

许多人要求少帝下罪己诏,并该当退位让帝王位给曾在大战之中立下大功的柳并舟。

少帝年小,却远比神启帝更有志气,他拒不肯从,并从宫城高墙之下跳楼而死。

自此,大庆朝朱氏嫡传血脉自此断绝。

顾焕之被裹挟在人群之中,声嘶力竭的叫喊被愤怒的群众怒骂声淹没,他亲眼目睹外孙临死前的一幕,大庆护国的神龙飞旋而起,哀鸣而散,意味着大庆朝的气数到此为止。

他的脑海里想起了年少时期的女儿,以及后来入宫后越发沉默的顾后,再到顾后临死前的模样,悲痛欲绝,倒在了地上。

而就在大庆朝气数绝亦的这一天,姚婉宁的肚子终于发作,阵痛一个多小时后,生下了一个孩子。

姚守宁守在姐姐的身边,怀里抱着此时啼哭的婴儿,眼眶湿润。

“我感应到了,徐先生的呼喊。”

她轻声的跟姐姐说话。

姚婉宁眼眶通红,脸色惨白。

因柳并舟此次在神都城中护城之功,许多人自发的赶来为姚家清理砖瓦沙砂,并搭起了临时居所,姐妹两人此时都在这临时搭建的棚内说话。

“要,要送走孩子了吗?”

姚婉宁气若游丝,问了一声。

姚守宁的目光落到了怀里的襁褓之上,眼里流露出不舍、心疼的神情。

她的眼眶酸涩,眼泪很快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极力忍住啜泣声,但就算她再是隐忍,姚婉宁依旧感应到了那种悲伤的情绪,本能的转过了头来,接着看到了妹妹伤心的样子。

“守宁——”

姚婉宁突然抬起手,抓住了妹妹的手腕:

“你……”

姐妹两人正说话间,那简易的门口处垂落的布帘被人拉起,被曹嬷嬷扶着的柳氏探头进来:

“我们熬好了些汤,婉宁你喝一些……好吗?”

伤好之后的柳氏说话时中气不足,气喘不停,看向躺在‘床’上的长女时,眼中流露出卑微、讨好的神情,一扫她以往的强势。

“不是什么好汤……如今,如今许多食材不足,也没有办法……”

“娘。”

姚婉宁握住妹妹的手,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解释:

“我先和守宁说一说话,晚些时候再跟您说。”

“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