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
姚守宁感觉说不出的心酸与恐惧。
她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刻,可当真正亲眼目睹外祖父大量消耗自身时,仍心痛无比。
“老酸儒!”
“挡我者死!”
狐王的厉喝不绝于耳。
妖族谋划了数百年卷土重来,狐王为了复生付出了不知多少努力,它怎么可能忍受功亏一篑。
“你一人之力有什么用?人类已经势微,连当年朱世祯的后人都是这样废物德性,又有什么能阻止我妖族复兴?”
狐王尖锐的喝骂:
“若是七百年前,儒家人多势众,兴许能阻我一时片刻,如今你一人,便如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我看你不要命,消耗寿元,又能熬得到几时!”
姚守宁的眼眶被泪光弥漫,她生平第一次恨自己不是以战斗天赋见长的战士,无法帮助外祖父,只能让他老人家孤身应敌。
她惶恐绝望之际,突然想起辩机一族其他的人。
辩机一族中,也不乏能力超强者,最重要的,是大家说不定能帮她的忙。
她突然眼泪一抹:
“前辈们!老师!徐先生!和嘉姐姐!”
情况危急,她便将熟悉的人一通喊,希望能找到人帮忙救命。
“守宁?”
姚守宁话音一落,识海之中空山先生很快回应了她:
“发生什么事了?”
“老师。”姚守宁顾不得与他寒暄,直言道:
“妖邪现世,狐王的肉身复苏,如今神魂与肉身一旦结合,将形成灾劫。”
她这话一说出口,许多辩机族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严重。”
姚守宁强忍恐慌,‘嗯’了一声:
“如今神武门的人已经暂时将狐王复苏的肉身控制住,我的外祖父则挡住了狐王的魂,可是它很厉害,我外祖父孤身一人,挡不住多久的。”
她是来向大家求助:
“大家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助我外祖父一臂之力,我不想外祖父死。”
姚守宁哭道。
众人七嘴八舌出声,正乱糟糟时,徐昭熟悉的声音响起:
“有个法子!”
之前姚守宁说话之时,他一直没有出声,此时冷不妨开口,说出口的话却令得姚守宁险些喜极而泣。
“徐先生?”
姚守宁寻找前辈们帮忙,心中其实也是忐忑不安的,深恐大家无能为力。
她越是修行,越是意识到天命不可逆,有时预知之境的提醒未必全是幸运,提前让辩机一族窥探天机,兴许是让他们更加意识到天道无情。
而此时徐昭的话无疑是黑暗之中为她点燃了一丝希望,她忙不迭的问:
“什么法子?”
“你上次提到狐王复苏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徐先生冷静的声音在姚守宁的识海之中响起,他有条不紊的道:
“自定国之后,皇帝时常叹息后悔,遗憾于自己力有未逮,不能在当初将狐王彻底斩除,以至于留下祸根,殃及后世。”
他此时突然提起朱世祯,令姚守宁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但她太焦虑了,外祖父性命攸关,她没有心情去猜哑谜,正欲直接追问时,徐先生似是也知道她内心感受,接着道:
“所以他一直都有想要再次参与封印狐王的心,后悔时光无法轮回,过去不可改变,想要等着与这老对手再战一场的机会。”
徐昭换了换气:
“你提到狐王事后,我就想,我们可以联手,打出一个时空通道。”
“什、什么意思——”
姚守宁下意识的问。
其实她话虽这样问着,但她已经意识到徐昭意思。
‘呯呯!呯呯!呯呯!’
心脏剧烈的跳动,她已经猜到徐昭未了之意:
“您的意思是说——”
“不错。”徐昭道:
“我问过了,你手里有朱世祯的一缕分魂,这便如同一个‘引’,待我们通道打开之后,朱世祯会以神魂降临的方式通过这条时空之道,出现在七百年后。”
他解释着: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朱世祯本体,但有那一丝分魂为引,亦能发挥他八成实力。”
“那太好了!”
姚守宁惊喜非凡,应了一声。
“既然如此,我们事不宜迟,即刻开始。”徐昭说完,姚守宁便应:
“好!”
她收回心神,看向半空之中正与狐王阴影大战的外祖父。
柳并舟拼命想要守护神都,护持人类,她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她想要守护外祖父,守护家人!
姚守宁双手结印,开始打开时空之门,想尽早与徐昭接应,迎接朱世祯的降临。
……
半空之中,双方都在拼命,狐王阴影凶悍非凡,百姓的恐惧、怨恨化为妖邪莫大的养份。
相较之下,正如狐王所说,儒家已经势微,柳并舟孤身一人,终究力量差了一截。
随着柳并舟急速的衰老,他身后的儒圣人动作慢慢的变得迟钝,书写铭文的手速变慢,那挡住狐王光影的盾亦薄了些许。
“哈哈哈哈哈——”
狐王眼见胜利在即,疯狂大笑。
黑气渗透光盾,混沌的灰气改变,黑压过儒白,儒圣人的脸颊、身体开始有光亮剥落,眼见不支——
此时温家之中,温景随亦牢牢抬头看着上空的战况。
柳并舟仍在消耗自身,大量鲜血顺着他七窍流出,他已经如同一个百岁的老人!
狐王的嘲笑声响在他的耳侧:儒家势微,天下已经没有真正的读书人。
他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悲愤,接着要站立起身。
“不要——”
就在这时,温太太似是感应到了儿子的动作,拼命的伸手抓拽住了儿子:
“不要去,你爹去世之后,我的依靠只有你了。”
她深恐儿子想去帮忙,可柳并舟对抗的,又岂是凡人能抗衡的东西,温景随就是不自量力上前,恐怕顷刻之间便会死于非命。
“我跟你妹妹都需要你的照顾,柳老先生力量不凡,他能顶住的。”
“娘!”温景随大声厉喝。
同时紧跟着怒喝的,还有温献容:
“娘,您不要这么自私!”
她突然伸手去扒温太太的手:
“大哥有心帮忙,你就让他去。”
“你闭嘴!”温太太冲女儿怒目而视,“你是要让你大哥送死。”
“您担忧大哥性命安危,难道柳老先生不是人,没有亲属子孙不成?守宁不担忧他?若筠不担忧他?”
温献容一直以来对母亲的管教都十分顺从,虽说在温太太对待姚守宁的态度上母女曾有过分歧,但她每次说话却都是语气温和,态度点到即止。
此时她终于忍耐不住,大声的反驳:
“一样都是文人,柳老先生有爱国、爱民之心,所以他老人家胸怀正气,修成大儒。大哥也是读书人,还拜了柳先生为师,他凭什么不行?”
“爹在世时,就曾教我们,有所为、有所不为,文人最重要的就是傲骨,您想抽掉大哥的脊梁骨,让他此时退缩不成?”
她同样怒目圆睁,与母亲怨恨的目光相对峙:
“此时他退缩,纵使保住性命,也终将后悔一生,您想毁了他吗!”
她的话如雷霆,震得温太太脸色惨白。
温太太放开了手,温景随的目光之中露出解脱之色,仿佛卸下了心中一块大石,若有所悟。
他一夕悟道,胸中正气化为白光,飞向半空中,缓缓涌入那残缺不堪的儒圣人之影里。
与此同时,姚家之中的躲藏的姚若筠早在房屋摇晃的刹那,便随父亲领着家人飞奔出屋,他看到了外祖父的惨况,心痛如绞。
这会儿的陆无计等人在应敌妖邪,姚守宁能预知未来,陆执与他年纪相仿亦能出力,而他大好男儿,又在做什么呢?
他心中生出无尽豪勇之气,突然奔身而出:
“爹,我——”
他不像温景随有天份,但他亦有为了家人豁出性命的勇气,他不知该如何做,但却也想联合周围的一些学子,想要跟着这读书之音一起念儒家之书,为儒圣人助一臂之力!
姚翝看着这个一向强作少年老成的儿子,有些诧异的看他,第一次见他如此冲动行事。
半晌之后,他点了点头,姚若筠得了父亲应戏,飞奔出屋,大声的喊:
“赵兄——”
他的声音在狐王怪叫声中被压制,但他在为了柳并舟奔走之时,他的身体之中当初张饶之坐化之后所成的那一枚儒圣之心却逐渐被他心中的忠勇之气点燃。
儒家之义:忠孝礼仪,仁爱正直。
那点燃的星星之火化为热流,涌进姚若筠周身,一尊半透明的光影从他身后缓缓站起,逐渐凝结成张饶之含笑的样子,接着与柳并舟所召唤的儒圣人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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