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跟世子准备去河边寻花灯。”
姚婉宁开始还当她与陆执是去游玩,眼中浮现笑意,还没说话,接着就听姚守宁说道:
“你被打下‘烙印’之后,长公主与世子来我们家中做客,你还记得吗?”
姚婉宁心中一个咯噔,听到此处,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但她仍是强忍不安,点了点头,道:
“当然记得。”
当日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家里进了‘贼’,全家都很紧张。
世子到来之后,还与姚守宁闹了个乌龙,姚守宁下跪叫‘爹’,气得柳氏险些打了她一顿。
想到这里,姚婉宁十分不安,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她刚一动,便被姚守宁按回床上,她忐忑道:
“那日你跟世子做了交易,请他帮忙拦截,拦截……”
“对。”
事情的大概姚守宁跟姐姐提到过,她顿了顿:
“但我没有告诉你,那一夜具体发生的事。”
姚婉宁越发不安。
她想起来那一夜自己睡得极沉,醒来之后只知道家里再度进‘贼’,房屋破损十分严重,从此搬进了姚守宁的屋子。
知道事情内幕的姚婉宁当然知道家里进的并非‘贼’,在柳氏怒骂声中,她知道妹妹请了世子帮忙,再一次替她赶走了‘河神’。
从当日房屋破损的情况看来,那一夜战况严重,不止是世子受了伤,姚守宁的手掌也伤得十分严重,只是后来大家都没有再提这事儿,‘河神’自此后真身没现,反倒阴魂出现在她梦里,算是暂时了结。
“那一夜,家里人受妖雾影响,睡得很沉,我跟世子也进入了,”姚守宁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姚婉宁身后,接着才道:
“‘他’的幻境之中。”
姚守宁的语气平静,声音温柔,本来心中十分忐忑的姚婉宁在她的安抚下,也逐渐平静,安静听她继续说下去。
“当夜姚家进了水,大水顺流而下,冲进了院子,我跟世子在水流之中,看到了顺着河流上游漂下来的花灯。”
“……”听到这里,姚婉宁心中一动,却并没有急于出声询问。
“世子捞起了一盏灯,那纸上有字,只是字迹已经变得模糊,我们辨认了许久,依稀认出好像是个女子写的书信,提到三月、有孕的字样……”
她话音一落,姚婉宁顿时险些惊叫出声。
今夜她偷偷外出,做了什么事,天知、地知、她知,除此之外,她再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而这会儿姚守宁说的话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那字迹当时受了水泡,我看不大清楚,但就是觉得有些眼熟。”姚守宁低垂着头,道:
“但我们都知道,这必定是一个提示,因此在一月的时候,世子听说往年上巳节会有人在河边放花灯后,便约了我今年一起。”
她接着说道:
“我俩到了城南之后,趁着夜色,看到了有人手中提的花灯,便赶到河边,果然见到了满河放的花灯。”
后来的事,她就是不说,姚婉宁从她湿透的衣裳也能猜得出来:
“你们下了水。”
“对。”
她点了点头,说道:
“我们下水之后,如幻境之中发生的一样,世子捞起了一盏花灯,那灯上写着——”
姚守宁语气顿住,姚婉宁却接着往下说:
“自上次梦中别离,你已经许久不再出现……”
姚守宁也张嘴,与她异口同声道:
“如今我想告知你,我已经身怀有孕三月。”
“望君归来。”姚守宁说道。
“望君归来。”这是姚婉宁细细的声音。
两姐妹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那余音化为音波震荡开,无声站在姚婉宁身后的‘河神’阴魂动了动,抬起了头,那双受黑雾笼罩的眼瞳中,似是闪过了两点银白的光泽。
“想必你是认出我的字迹了。”听到这里,姚婉宁苦笑了一声,叹道。
“不止是如此。”姚守宁摇头道:“在下水之前,我就已经看到了你的身影,只是当时人多,还没来得及等我喊你,便又发生了一些事,我再看时,便没找到你,还当我看花了眼而已。”
可后来她下水捞到书信,认出了姐姐笔迹不说,又根据信中的内容,及先前的惊鸿一瞥,事情的真相便摆在了她的面前。
姚守宁叹气:
“姐姐,你瞒得我好苦啊。”
“守宁,我心中真是害怕极了。”姚婉宁握住了她的手,说道:
“我爱上的,是,是那样一个……”她甚至都说不出来‘人’字。
与妖邪定下婚约,梦中成婚,意外怀孕,桩桩件件都骇人听闻。
她当日亲眼看到镇魔司的人凶神恶煞上门逼问,若东窗事发,到时不止是家里人要蒙羞,甚至有可能会引来镇魔司,连累家人。
“我不敢说。”
除此之外,最初怀孕的时候,她其实是意识到不对劲儿的。
母亲是人,父亲是邪祟阴尸,这个本不该出现的胎儿,一开始是妖胎,是在蚕食她的生机——她能感应得到自己的身体便如一个蛊体,在培养出一个十分可怕的存在。
她有预感,自己可能是活不到‘孩子’出生那一天的。
“……我当时在想,若我死了,对姚家来说,可能也是一件好事。”
她死于‘邪祟’之手,姚家不会因此蒙羞,对外,她是受妖邪祸害而死,不会牵连自己的亲人。
姚守宁闻言,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抓紧了姐姐的手,还没开口说话,姚婉宁接着反手将她掌心握住,柔声道:
“可是那一夜,与你谈话之后,我却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
她含笑道:
“你生辰那夜,我俩说的话,你还记得吗?”姚守宁点了点头。
“你说,你能救我一命,你说我大劫之后,必会儿孙满堂。你还说,你‘见’到了个男人,听他说起,大庆朝后继有人。”
“……”
当日发生的种种此时随着姚婉宁的话浮现在姚守宁心中,她惊骇无比,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的姐姐,说不出话来。
姚婉宁面带羞涩,眼中带着幸福之意:
“你知道吗,你当时那样一说,便如尘埃落定,我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原本冰凉入骨,似是孕育一团邪气的肚腹,开始逐渐出现了温度,她感觉到自己腹中怀的不再是‘邪祟’,而是真的在孕育一个真正的孩子!
“大庆朝后继有人,大庆朝后继有人!”
姚婉宁轻声呢喃了两句,坚定道:
“我只知道,你说了这番话后,我腹中的孩子便会出生,我当时在想,他未来是不是真的大庆朝继承人我不知道,我也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我知道他的一生可能会很艰难,毕竟……”
说到此处,姚婉宁顿了顿,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发丝,接着往下说道:
“纵然我可能会因此生死,但只要他能活着,看看这个世界,我便心甘情愿,虽死无悔……”
“等等!”
姚守宁突然之间心生悸动。
她是知道辩机一族的能力,徐相宜提到过,辩机一族的力量拥有出口成‘真’,言出法随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