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伯拉罕血统契(3)

“你档案的紧急联系人只填了你的母亲,我方便了解一下你父亲的情况吗?”富山雅史黝黑的瞳孔盯着苏茜,他深邃的目光让苏茜很不舒服。

富山雅史的第一个问题正中靶心,他并没有打算聊天,这个心理学教授直奔了主题。

苏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这和今天的心理辅导有关系吗?”

“有,也没有,这取决于你愿不愿意说。”富山雅史说。

“他死了。”苏茜的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微微低下了头,说:“高速公路上车子突然失控,我那次差点也死了。”

“嗯。”富山雅史点了点头,然后动笔在纸上记下了一行字。

“那你怎么评价你父亲呢?”他很快记完了那一行,然后抬起头继续问。

“人渣,畜生。”苏茜淡淡地吐出两个词,她看起来很平静,但她的内心现在却在翻江倒海,那个封印在她内心中快十年的身影正在试图钻出来。

外面的雨声更大了,富山雅史探头看了一眼,然后走过去拉上了窗帘。

屋内瞬间暗了一度,苏茜的眼睛多闭了一会儿,一丝困意涌了上来。

如果能在这睡一觉就好了,她想。

“那他一定做过很多伤害你的事情。”富山雅史坐回到办公桌上,“介意聊一聊吗。”

“他…打我妈妈,也打我。”苏茜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他是个酒鬼,还赌博,我妈妈打工的挣的钱全被他拿去赌博了,他总是不回家,每次一回来就是要钱,要不到就动手打妈妈,但有时候家里实在是没有钱,他没有了赌资就非常生气,就会连我一块打。”

“听起来他的性格非常暴躁。”

“他只对家里人暴躁。”苏茜摇了摇头,“在外面他是个非常热情的人,口才也好,他当初就是这样把我妈妈骗到手的。”

“难怪学院对你的评价是坚韧,你的童年吃了不少苦啊,那你又是怎么度过那一段痛苦的时光呢?”富山雅史追问。

挂在天花板上的灯突然闪烁了一下,电流发出啪啪的声音。

“教授,我可以信任你吗?”苏茜灼灼地盯着富山雅史。

不知道为什么,她此时对于眼前的这个人有种莫名的信任,苏茜想把深藏在她心中的秘密和盘托出。

“你不需要信任我,你只需要信任学院的用人标准。”富山雅史笑了笑。

“我有一个幻想中的朋友,他叫小李。”苏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我不是精神病,我知道这个人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但那个时候的我很孤单,血之哀让我和其他孩子格格不入,我只能幻想出一个朋友安慰我,开解我。”

“幻想?”富山雅史握笔的手僵了一下,他愣了大概有半秒钟的时间,让他本来就严肃的脸结冰了。

这是苏茜今天第一次在富山雅史脸上看到另外的表情,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飞快地运笔,钢笔的笔尖与纸张摩擦出令人发酸的声音:“你是说你那个朋友是幻想出来的?”

“是的。”苏茜点了点头。

“可以跟我讲讲小李吗?”富山雅史问。

“他是个跟我爸爸完全相反的人,他很沉默,但对我很好,我很想把他介绍给妈妈认识,但我知道,妈妈看不见他。”苏茜的眼神逐渐失焦,她正在一点一点地陷入回忆,“小李的第一次出现是在一个雨夜,那天爸爸赌输了钱回家打妈妈,我挡在妈妈的前面,却被那个人渣一起打,那个时候我才不到十岁。我和妈妈被打完之后躲在房间里哭,这个时候我看见窗户外面站着一个男孩,他对我打招呼,我也对他打招呼,但妈妈却问我在干什么,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只有我能看见小李。”

“后来他会在我每次需要安慰的时候出现,我会把我的心事说给他听,他就会笨拙地给我出主意,但都是馊主意,他笨的很,但我还是很开心。但是有一次我和他说话的时候被爸爸听到了,他说我是神经病,说我是魔鬼,然后他就用绳子捆住我的手,用皮带疯狂抽我,那是他打我最狠的一次。也就是那一次,我的血统觉醒了,我脑海中冒出言灵文字的那一刻,家里所有的金属物体全部浮了起来,我感觉那些金属物品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我可以操纵这些东西做任何事情,所以我当时就想杀了他,但是小李把我拦下来了,他说不行,这样我会脱不开干系的,杀人要从长计议。”

“爸爸被吓到了,他边喊着闹鬼了闹鬼了边往外跑,我就操纵着小刀把捆着我的绳子割开,然后跟小李跑出去玩,等到晚上回家的时候,爸爸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我妈妈特别好,对我也特别好,他跟妈妈说,自己认识到错误了,妈妈哭了,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以为她十七岁时候爱上的那个少年回来了,但只有我知道,他那是被我吓的,我在他眼前摆弄了一下小刀,他就僵在那里半天都不敢动,那天的场景很滑稽,我们三个围在破烂的饭桌上,妈妈哭,我在笑,爸爸像个木头人。”

“本来我以为他就会这样一直装下去,但他没有,他还是赌钱,还是喝酒,只是不敢再打我了,他把愤怒全撒在了妈妈身上,他会专挑我不在的时候打妈妈,起初妈妈什么也不说,直到有一次我提前回家看到了他拿着烟灰缸砸妈妈的头,他边砸边说,看你生的怪物,你这个母怪物。”苏茜咧了下嘴,眼角却没有一丝笑意,“没错,我就是怪物,我是留着龙族血液的怪物。”

“他的死是小李造成的?”富山雅史问,“你曾经对于那场车祸的说法是一个人破坏了刹车系统。”

“他是幻想出来的人,又怎么能杀人呢?”苏茜呆滞地摇头,她的语速越来越慢,呼吸也越来越很重,“是我杀了他,车子在高速公路上以一百一十迈行驶的时候,我用言灵割断了车里能割断的一切,我想让他跟我这个怪物一起死,人渣死了,我这个拖油瓶也死了,这样妈妈就能解脱了。但我是怪物,怪物是很难死的,车子翻着飞出了公路,他当场死亡,人渣的脑袋被撞扁了,血和白色的脑浆溅得到处都是,而我却活下来了,只是受了点轻伤。这事在当时还闹了个不小的新闻,毕竟在一百一十迈高速的事故下能存活下来的幸存者是很罕见的,也就是因为这个新闻,我被卡塞尔学院找到了。”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小李了。”苏茜低下了头,该说的她已经都说完了,办公室内一下子陷入了寂静,屋内的氛围在狂风暴雨的衬托下显得异常凝重,空气都像是被压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