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公主走后,李显面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少年们,眉头一皱,道:“滚出去。”
那些少年们便抱着薄薄的衣衫,退到外面去。李显一个人在书桌前坐下来,桌上甚至还有一些莫名的痕迹,屋里散发着耐人寻味的气味。他坐着坐着,按了按眉心,只觉得莫名的烦躁。
永宁公主根本就是一个疯女人。
不知为何,竟然被她发现了那些药渣的事。李显自认为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除了他的心腹之外,并无人知道。而他的心腹是绝不可能将此事泄露的。以永宁公主的脑子,如何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本来若是不怀疑到自己身上,此事要搪塞过去十分容易。但现在永宁公主知道了这一层,事情就变得难办了。谁知道永宁公主接下来会做什么事?她嚣张跋扈,不懂后果,根本不会思考太多,若是一心想要报复李家,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也是有可能的。
到时候,十有会两败俱伤。
李显从桌下抽出一张纸,搁在一边的笔还带点没用尽的余墨,他写下几个字,粗糙的,笔墨不饱满的三个字:沈玉容。
也许这个名字能让永宁公主有所收敛。
但愿她能想清楚,冷静下来。
……
另一头,回到屋里的永宁公主简直大怒,她坐在塌上,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被气的狠了。她道:“李显这个混蛋!”
梅香开口安慰道:“殿下先别急着生气,至少今日大约可以确定,李大公子的态度,看上去的确就是凶手。倘若不是,他自然会着急的为自己辨别,可是今日李大公子的态度,虽然否认,却一点也不急着证实自己的清白。好似……好似知道殿下也不能拿他怎样一般。”
“本宫不能拿他怎样?”永宁公主把桌上的茶壶水杯蓦地一拂,茶壶水杯“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在夜里听的人分外刺耳。永宁公主怒道:“本宫偏偏就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他不承认,”梅香道:“他不肯承认谋害了小殿下,况且在别人看来,他也的确没有理由杀害自己的孩子。”
“不承认就罢了?”永宁公主道:“他不是在自己府上豢养娈童吗?还是以救助孤儿这样的名义,甚至还毒哑了他们。这位李大公子的嘴脸,是时候让天下人看清了。本宫便不能指认他杀害了本宫的孩子,至少可以选择和离。况且也能让天下人看看,皇帝将本宫指给了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是何居心?”
若是如此,将李显的真面目揭露出来,她就能名正言顺的与李显和离,且将过错全都推到李显身上。皇帝如此识人不清,百姓们也会认为是皇帝的不是。恰好能给成王创造机会。
梅香想着想着,道:“这也可以。只是殿下打算如何揭露李大公子的真面目呢?”
好一会儿,屋里都没有动静。梅香等的都有些忍不住的时候,永宁公主终于开口了。
她道:“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李显有恃无恐,我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他的丑事全部说出来。这样一来,事情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们李家,也只能乖乖的认命。”
“这就是招惹了本宫的下场!我要他们李家,走在路上都要被人戳脊梁骨,成为天下间最大的笑话!”
……
这一夜,李府上发生的事情,似乎没有别人知道。燕京城在沉寂中,等来了下一场春雨,春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冬日的寒气一日比一日浅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地温暖。
但春日来的特别缓慢。
街道上行人打着油纸伞,行匆匆的走过。农人却感激这场春雨,从春日就开始等待秋日的丰收。
一片祥和中,朝中近来似乎也是十分和气,却无人看见平静水面上的暗流涌动,只等着有一日风雨俱来,洪水滔天。
洪孝帝上早朝的时候,一如既往的准时。和先帝不同,先帝到了年老的时候,喜爱享乐,对于上朝这回事,不怎么热络,甚至于几天才上一次,一月也上不了几次。而洪孝帝和先帝的不同之处在于,自他登基起,日日早朝,没有晚过,也没有耽误过。
看上去像个勤政爱民的君王,从他坐上皇位当小皇帝开始,一开始是战战兢兢,坐在那里上朝,朝臣们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是个势力单薄的小子。到了现在,虽然一些人仍然这么认为,但也有一部分人,不再敢小看他了。
日日都是那些事,兴修水利工程啦,前些人拨到的赈灾银两啦,该充盈国库啦,总归是太平盛世,也没什么风浪。说的人说的不甚起劲,听的人也听得看上去像在敷衍。
一年里有无数个这样的日子,而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许多年。
快要下朝了,诸位同僚没有再可以上奏的日子。正在这时,突然间,一个女子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插了进来:“皇上!”
大殿之上岂容女子喧哗,众人一看,居然是永宁公主,她不是从殿前过来的,而是从殿后,推开了阻拦的太监跑过来的。她大约是下了力气挣扎,衣裳都有些凌乱,她的妆容今日看起来也分外凄惨,也许是因为通红的眼眶,也许是因为苍白的脸。总而言之,朝臣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总是精致娇艳,不肯让人一分的公主殿下,第一次出现这般柔弱凄惨的模样。
“怎么回事?”洪孝帝怒道,“谁让她进来的?”
这不合时宜。
“皇上!”永宁公主却是扑倒在地,对着洪孝帝连磕几个响头,哭道:“求皇上看在亲缘份上,救救永宁!您若不相救,永宁就要没命了!”
有人看见过高高在上的公主磕头么?似乎没有人看到过。即便是对着洪孝帝,这也是永宁第一次。从前她仗着先帝对刘太妃的宠爱,对尚且还是太子也不放在眼里。便是洪孝帝登基后,永宁也对洪孝帝只是表面附和。
这般模样,像是真的到绝境了,走投无路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