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启端起茶杯,目光落在氤氲已散的杯口,缓缓道:
“尔等所言,切中要害。大王也非庸主,其心志之坚,手段之厉,古今罕有。雷霆扫穴,变相罢黜吕相,皆在翻手之间。
华阳姑母之荐,于吾等是晋身之阶,亦是烫手山芋。”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大王命吾为左相,是安抚,亦是试探,更是制衡。他既要借楚国之力以固根基,亦深忌楚国之势尾大不掉。
吾等立于朝堂之上,当如履薄冰,谨言慎行。
一切以王命是从,不可有丝毫逾矩,更不可妄自结党,授人以柄。”
闻言,先前那位幕僚面有难色:“昌平君所言极是。然则,楚国故地,郢都宗亲族老,乃至朝中隐伏的楚系臣工,恐多有期盼。
我等身居高位,若全然不为故国乡梓之声张,丝毫不顾旧谊,只怕将来……”
“糊涂!”
芈启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打断了他的话:“此乃大秦朝堂,非楚国郢都。吾等食秦粟,饮秦水,着秦服,行秦法,‘忠诚’二字,乃我等立足之根本,亦是保全我楚国芈姓宗族于这咸阳的唯一生路。
大王心如明镜,些许私下的乡情牵念,若不涉朝局国策,或可体恤容忍。
然若有谁以为吾掌相位之柄,便可暗通款曲,妄图为楚国谋取半分不当之利,那才是取死之道。
速速驻秦各支芈氏,安守本分,谨遵秦律。
吾在咸阳一日,便只为大秦社稷尽忠一日。楚国前程,亦系于大秦之强盛。”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两位幕僚心头一凛,肃然应喏。
芈启望向窗外章台宫的方向,目光深沉复杂。
权力的滋味固然诱人,但这方舞台的中心,那玄衣少年君王的身影,其投下的阴影足以吞噬一切异心与妄念。
依附于斯,报效于斯,或许是他这支楚国血脉在这大争之世,唯一可行且明智的生存之道。
至于那渺茫难测的未来……他心中无声喟叹,只能交给这莫测的时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