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与中城之间,炮火的轰鸣早已成了日常背景音。那声音起初还带着令人心悸的威慑力,昼夜交替时密集轰炸,震得城楼的木梁都嗡嗡作响,城砖缝里的尘土簌簌往下掉,士兵们握着兵器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可日子一久,轰鸣声渐渐淡成了模糊的背景,不分时段的零星突袭成了常态。黑棋的军队像附骨之疽,始终盘旋在两地间的焦土上,那片曾经长满庄稼的土地,如今只剩翻卷的黑褐色泥土,散落着断裂的兵器、烧焦的旗帜,还有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在风里散发出腐朽的气息。
叶锦璃站在城楼了望塔上,指尖划过被炮火熏黑的城砖。砖块表面粗糙,还残留着高温灼烧后的凹凸痕迹,指尖能触到细微的裂痕,那是无数次炮击留下的印记。她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惫,连日的紧绷让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原本清亮的眼眸也蒙上了一层倦怠,只有在望向远方战场时,才会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身旁的斥候压低声音禀报,语气里满是倦意,沙哑的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将军,这是本月第七次只开炮不出兵的小规模攻城了。” 他小心翼翼地递过一卷羊皮地图,手指因长期握笔有些变形,指关节突出,指腹上满是厚厚的茧子,甚至能看到几道未愈合的细小伤口。那卷羊皮地图边缘已经磨损,边角处用细麻绳仔细缝补过,图上用炭笔密密麻麻标注着敌军进攻路线、伏击点,连每一处火炮架设位置都用不同符号清晰明了地标示出来,有些地方还因为反复修改,炭迹重叠,留下了深色的印记。
“黑棋似乎在试探咱们的防御极限,” 斥候顿了顿,咽了口干涩的唾沫,继续说道,“每次只派三千人左右,带少量攻城车和火铳,打不过就撤,从不恋战。上次咱们好不容易在他们左翼撕开个口子,想趁势追击,结果他们的骑兵一撤,转眼就没影了,只留下几具无人管的尸体,还有几辆损坏的攻城车,咱们想追都追不上。”
叶锦璃缓缓点头,目光落在地图外城位置。那里用红色炭笔圈出了一大片区域,旁边还标注着 “敌火炮基地” 的字样。她想起几个月前,外城还是抵御黑棋的第一道防线,士兵们在那里浴血奋战,用身体筑起城墙,可如今,那座曾经坚固的城池,却成了敌方火炮发射基地,每天都有数十发炮弹从那里射向中城,每一次炮击,都像是在打她的脸。
“他在消耗咱们的弹药和士气。” 叶锦璃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冷意,“之前库存的火药还够支撑多久?”
“最多半个月。” 斥候的声音带着苦涩,头垂得更低了,“工坊里的工匠们已经日夜赶制了,连学徒都上阵帮忙,可铁矿和硫磺的补给线被敌军骚扰得厉害。每次运输队出发,都要派两队士兵护送,可就算这样,还是会遇到伏击,每次运输都要折损不少人手,物资也会被抢走一部分,上个月的运输队,最后只有三分之一的物资送了回来。”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像是密集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紧接着,城楼下传来士兵兴奋的呼喊,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激动:“是援军!是陈墨先生带着援军来了!”
叶锦璃猛地转身望去,胸口的铠甲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正疾驰而来,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像一堵移动的土墙。队伍最前方,一面旗帜高高飘扬,红色的旗面上,绣着她再熟悉不过的 “陈” 字,那字体苍劲有力,在风中猎猎作响。阳光洒在旗帜上,让那红色显得格外耀眼,像是黑暗中的一团火焰,瞬间点燃了中城士兵们的希望。
陈墨的队伍抵达中城时,城门处早已挤满了迎接的士兵。众人脸上都带着久违的笑容,之前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弧度,连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都松快了不少。有的士兵甚至激动地互相拍着肩膀,眼里闪着泪光,低声交谈着,话语里满是对援军到来的期待。
陈墨跳下战马,动作利落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身上的银色铠甲还沾着尘土与暗红色的血迹,有些地方的甲片已经变形,显然刚经历一场激烈的战斗。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灰尘,露出一张年轻却坚毅的脸庞,眼神明亮,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他快步走到叶锦璃面前,丝毫没有寒暄,笑着递过一卷图纸,纸张边缘还带着褶皱,显然是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一路带来的。
“抱歉来晚了,” 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却依旧有力,“路上在黑石坡遇到黑棋的伏击,耽误了些时间。不过你放心,那些伏击的人都被我们解决了,一个都没跑掉,还缴获了他们不少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