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安置好孩子们后,织田作到楼下帮忙。

他对餐馆老板深怀感激之情。

餐馆二楼原本是员工宿舍,在上一位勤工俭学的雇员离开后,老板就将宿舍便宜租给了织田作之助,平日里,他也会负责孩子们的三餐。所以,织田作之助只要腾出空闲,他就会自发帮老板做点琐事。

他厨艺普通,但刀工精湛。

在嘈嘈切切的剁土豆声里,老板犹豫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不真切:“织田君,暮霜那孩子……”

织田作之助不由凝神细听。

人不该背后议论他人,但作为横滨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餐馆老板也有独特的生存智慧,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织田作之助:“虽说,那几个孩子都是你从龙头战争里捡回来的孩子,暮霜明显和幸介他们不一样,幸介顶多只是顽皮了点,但暮霜她……”

“她怎么了?”

织田作之助停下了切菜的手。

“你不觉得暮霜和太宰君很像吗?”

老板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织田作之助做出他想象中的反应,但对方沉默不语,很快,老板就意识到这番话可能有歧义:“我不是指绷带啦,你在港口mafia党上班,应该比我更清楚吧。那个孩子绝对不是普通人。”

“嗯。”织田作之助点点头。

这个事实毋庸置疑,没有反驳的必要。

甚至,由于杀手曾经的过往,和长期使用异能力天衣无缝预知危机的习惯,让织田作之助对危险有着超乎寻常的直觉,在初次见面时,他就能感觉到某种奇异又难以言说的违和感——

脆弱,又渺小。

纷争,而不祥。

这说起来很玄妙,但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仿佛被命运选中般——各种各样的纷争和杀戮都会在他们身边发生,将周围人尽数卷入。纵然是普通人,也能看见这种人身上躁动的阴郁和黑暗,这些不安分子,迟早有一天都会如炮火、如烟花、如流星般炸开。

老板的提醒完全出自好心:“你问过她的姓氏了吗?就算父母去世了,总该有现存于世的亲人吧?她年龄也不小了,换我在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自力更生了。我劝你,早点送走更好。”

“她说,她没有地方可去了。”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八十八天的龙头战争,制造了太多无家可归的迷途之人。

半晌,老板也叹了口气。

织田作之助将切好的洋葱泡进水里,也许是洋葱太冲鼻,空气中弥漫着让口鼻酸涩的味道。自来水哗啦啦地流淌,织田作之助轻轻地说:“暮霜当然和幸介他们不一样。”

在战争中失去双亲固然悲痛,但在此之前,他们显然是被珍重地爱过的,这份珍贵的爱即便被迫失去,也会陪伴着他们,直到永恒。

但暮霜不一样——

“……如果,暮霜给了你不太好的感觉,那不是她的错,是曾经残酷对待她的那些人渣的过错。试着对她更宽容一点吧,她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可是……”

“她已经很努力,也做的很好了,远超我的预期。”织田作之助慢慢地说,刚开始,他的声音还有点轻飘飘,仿佛能被哗啦啦的水声压过去。但到了最后这一句话时,吐字发音坚韧如磐石,显现出说话者对这番话的坚信不疑。

“真的。”

织田作之助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实就是在以人品和交情为暮霜做担保。他大多数时候都显得有几分驽钝,但这不代表他蠢,相反,织田作之助对人心要比常人更敏感。

敏感,就能感受到更多细微的事物。

回想起捡到暮霜时的那一刻,素来手稳的织田作之助仍然颤抖了一下,他现在仍抱着相同的想法——

那是人类能犯下的暴行吗?

仿佛穷尽人类想象的残酷暴行全部被施加于一位瘦弱的少女身上,鲜血淋漓,他仿佛正站立在地狱之前。

该怎样描述那种恶呢?

那既不是出自愤怒,也非恶意的折磨,纯然只是某种将自身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而将人类的苦难视为趣味故事的存在,试着对“某种可能性”的探索而已。无所谓道德,也无所谓不道德,而在这种超出了人性限制后呈现出了一种纯然的恶。

而眼前的少女就是这种恶的具现化。

纯然的,恶。

织田作之助为之战栗。

而即便是被这样残酷的对待了,少女也没有放弃求救,织田作之助才能循着那微弱的声音找到对方,他脱下外套,将对方抱起来,她很轻,轻到让织田作之助以为他抱起了一副枯骨。

太惨了!

曾经经历过这样惨烈的折磨,纵然活下来,纵然身体上的疤痕全部愈合,但记忆不可湮灭,拥有着这样回忆的少女会永远带着这样的“伤疤”活下去。

有些人曾被世界温柔以待。

也有人的回忆里全是痛苦和血腥。

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