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长苏城下了鹅毛大雪。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大半个月,如今地上的雪已经没过膝盖。
初六还没过,街边已经有店铺陆陆续续开业了。
街角一家布铺的伙计打着哈欠推开店门,走了出来,搓了搓手,望着满天鹅毛雪呼出一口白气。
怪不得老人们都说今年是百年一遇的大雪。
年关难熬啊。这么大的雪,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人喽。
伙计转身准备进屋,眼尾一扫,就看到店门几步远外靠着墙蜷缩成一团的人影。
那人蓬头垢面,裹着破破烂烂的碎布,身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积雪,靠坐着墙没了声息。看身量,还是个孩子。
他唬了一跳,这小叫花子别是冻死在他们店门口了吧?这大过年的,晦气不晦气?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就见张屠夫凶神恶煞,气势汹汹从街那头大踏步走了过来。
伙计一哆嗦,连忙躲进了屋里。
张屠夫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凶人。他是军户,前些年打仗时不知道手上沾了多少人命,这几年停战了,张屠夫就回到乡里继续做杀猪宰羊的行当。
也正是因为他杀过人,所以尽管他为人蛮横无理,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地痞无赖,乡民们也敢怒不敢言。
伙计躲在屋里,在心里揣测不知道是谁又惹到了张屠夫这尊煞神,这下一定要倒血霉了。
几息后,张屠夫骂骂咧咧的声音自屋外传来:“你这小畜生!臭傻逼!让人咒老子,让你咒老子!我打死你!”
伙计悄悄探出了头,就见张屠夫黑着脸对蜷缩在墙角的叫花子拳打脚踢,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
在张屠夫的骂骂咧咧中,伙计拼凑出来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是前几日,这个叫花子指着屠夫拍手笑道:“血,血,死掉啦,都死掉啦。”
然后邪门的事情就发生了。
先是张屠夫他娘出门的时候被马车撞了,现在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然后就是他的小儿子落水后被人救起就发了高烧,现在人事不省。接着就是张屠夫剁肉时不知怎么的,菜刀坎上了自己的手指头,当下小拇指就被齐根砍断。
这么多倒霉事接二连三发生,张屠夫这不就是疑心到之前咒他的那个叫花子身上了?
所以今天一大早张屠夫就满城找叫花子算账了。
伙计也终于想起了叫花子的身份——傻子。
傻子没有名字,无父无母,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打从三年前他出现在长苏城的那一刻,他就是傻子了。
傻子年纪不大,身体又瘦又小,看起来大概七八岁,人每天疯疯癫癫的,总是说一些神神叨叨怪话,很不讨喜,所以连饭都讨不到。
可就算这样,傻子竟然也就这么活了下来。就像野草那样深深地在长苏城扎根,慢慢的也成了城里一景儿。
此时傻子被张屠夫这番毒打,竟然一声不吭,身体动也不动,伙计仔细瞅了几眼,发现他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
这傻子……不会是死了吧?
张屠夫在充分发泄了怒火后,也发现了异样。他不甘心的吐了一口浓痰,恶狠狠说道:“妈的,便宜你了,算你走运!”
等到张屠夫彻底在街角消失后,伙计才敢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看着傻子遍体鳞伤躺在雪地里的模样,难得生出了恻隐之心。
他叹了口气,走到傻子跟前,自言自语道:“你啊,活着也是受罪。正好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
话音刚落,他就见傻子突然哼唧了一声,动了动,眼皮乱跳,看起来好像下一刻就要睁开眼了。
伙计吓了一跳,忍不住感慨这傻子的命就是硬。
他犹豫了几秒,去街角的早点铺子买了两个包子。
伙计揣着包子回去的时候,发现傻子眼睛已经睁开了,黑漆漆的双眼无神的望着天。
“醒了啊,诺,来吃包子。”看着傻子奄奄一息的模样,他难得发善心,把包子递到了他的嘴边。
傻子呆滞了几秒,眼珠转了转,直直看向他,无神的双眼慢慢有了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