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子微微垂首,又是一声“得罪”,双手举起只剩半截的短棍,深吸一口,狠狠抡了下去,砸在贾玩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长棍他使的生疏,如今长棍变成短棍,却用的顺手的很。
贾玩浑身又是一震,却很快稳住,脸色依旧淡淡,连睫毛都没颤抖一下,只是唇角再度漫出的一缕鲜血。
背后,一道刺眼的血痕在雪白的衣襟上浮现。
惜春身子晃了晃,在身侧玉盏的胳膊上重重捏了下。
玉盏脸色惨白的回头。
惜春涩声道:“去熬参汤,最好的参,浓浓的汤。”
他这个弟弟体质特殊,不管什么伤什么病,都不必开方,喝参汤吃灵芝就对了。
玉盏点头,担忧的看了眼已经挨下第四棍的少年,转身快步离开。
“七……八……”
所有人在心中默数。
少年背上,越来越多的血渍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少年神色依旧淡漠,脸上几乎看不出痛苦之色,但身体的震颤,鼻尖的冷汗,和从紧闭的唇角漫溢出来的鲜血,让人知道他并不轻松。
“二十……二十一……”
贾玩“噗”的一声,喷出半口鲜血,后半口被他生生咽了下去,整个人差点栽倒,双手按着地面,方才撑起身子……尚未跪正,身后棍棒又到,顿时闷哼一声,几乎再次栽倒。
贾母等人已是两眼含泪,手里死死捏着帕子,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棍下去,少年就再也站不起来了……那他们贾家,也就彻底完了。
少年低着头,眼眸也低垂,脸色苍白,睫毛上沾了冷汗,显得又长又黑,看起来脆弱的厉害,肩膀也单薄……然而后面一棍复一棍的压下去,他却再也没有倒下过,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幕,只是错觉……只是胸口滴落的鲜血越来越多。
他恍若无事,行刑的小顺子神色却越来越狰狞,每一棍下去,都咬牙切齿,眼中透出癫狂之色,嗓子里发出困兽般的吼叫,不像是在行刑,倒像是在和无形的凶兽搏命,你死我活……再无先前的怯弱之态。
“二九……三十!”
最后一棍落下,小顺子脸色煞白,短棍无力脱手,踉跄退开几步,神色不安的看向宣海。
宣海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眼睛死死盯着贾玩。
少年缓了缓才有反应,转头看向小顺子,问:“打完了?”
他无疑是狼狈的,身上血迹斑斑,连嘴唇都是惨白的,脸上被汗水浸透,发丝一缕缕的粘在脸颊上……然而神色不见半点狼狈,声音更是平静。
小顺子勉强笑笑:“打完了。”
少年点头“哦”了一声,先抬起右腿,然后是左腿,最后撑着膝盖站起来,拍拍衣襟上的灰尘,直起腰身,然后……轻轻挽起袖口。
只这一个动作,让小顺子脸色再白三分,宣海也一个哆嗦:“你想做什么?”
贾玩懒洋洋伸手一指小顺子:“他方才多打了我一棍……自然要打回来。”
众皆哗然,贾蓉膝盖一软,差点跪了:这是要干什么啊!好容易事情了了,棍子也打完了,咱赶紧回去躺着治伤行不行?您老人家惹是生非自己无所谓,可咱们脆弱的神经经不住啊!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太要命了……不就是多打一棍吗?您老人家活蹦乱跳一点事儿没有,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再不然,咱过了今天再算这笔账行不行……
贾政抹了把脸,他现在已经麻木了,每次他觉得死定了的时候,那小子总能蹚出条生路来,每次他觉得万事大吉,终于结束的时候,这小子总要惹出点别的事来……
只听宣海怒道:“众目睽睽之下,贾大人休要信口雌黄!我们数的清清楚楚,三十棍,一棍不多,一棍不少!”
贾玩随手朝身后一指,道:“怎么,方才那一棍不算么?”
宣海顿时语塞,先前禁军动手时,贾玩确实是先挨了一棍才动的手,只是发生的事情这么多,谁还记得那一棍的事?
贾玩揉着手腕走向小顺子,道:“一棍换一拳,小爷我不占你便宜,别抬太上皇陛下压人,便是太上皇面前,也是这个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