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筋疲力尽的少女,倒地后就再也起不来了,无论她母亲怎么拉她都没用,鞭子抽在身上,也只是抽搐两下罢了。
妇人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用身体挡住抽向少女的鞭子,苦苦哀求:“军爷,行行好,行行好……”
“爷倒想可怜你们,可谁可怜我们?耽误了时辰,咱们弟兄的下场比你们还可怜!起来,走!快点!”
宝玉慢慢爬起来,麻木的看着这一切。
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孩,生下来就金尊玉贵,几十个丫鬟婆子环绕,娇养的如同公主一般,如今却衣衫褴褛,趴在地上被人毫不怜惜的抽打。
那位夫人,平日里养尊处优,一呼百应,如今却蓬头垢面的跪在地上,对那些以往看一眼都嫌脏的军汉苦苦哀求。
宝玉恨过他们,现在却又有点恨不起来。
若不是这些人在官差面前默认他就是陈家那位在外游学的大少爷,也许他就不必遭受这一切,可看着他们的惨状,他不知道还能怎么诅咒他们……
陈家,他匆匆看了几眼。
比荣国府大的多的府邸,比他们家新修的省亲别墅还要漂亮的园子,园子里住着丝毫不比他家姐妹逊色的小姐们,还有无数娇美可人的丫头……
多美好的世界,可惜就像泡沫一样,风一吹就破了。
养尊处优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在牢里熬了两天,没了;
鲜花一样的丫头,被赶做一堆,像牲口似的被人挑挑拣拣,拉走了;
如珠如宝养在深闺的小姐,被充做官妓,做那最下贱的皮肉生意……
如果不是贾政找到他,唤醒了他,他甚至一度以为,这就是他的家,他的家人……
刚被抓进牢里的时候,他以为等他们核实身份,或审讯之后,很快就会放了他,然而没有。
贾政找到他的时候,他以为终于熬到了尽头,以为父亲很快就能救他出去,然而没有……
他被关在牢里,白天和别的犯人争抢浑浊的脏水和发霉的食物,晚上和老鼠蟑螂跳蚤恭桶挤在一起睡觉。
他被牵上绳子,在春寒料峭中,穿着单薄的囚衣和扎脚的草鞋,用那双血肉模糊的脚,走了一天又一天……
他的父亲,却束手无策。
在他眼中威严无比的,撑起整个家、整个荣国府的父亲,原来连救自己被错抓的儿子,都做不到……
他以为可以长长久久荣华富贵下去的家,到底脆弱到了什么地步?
少女还是没能站起来,鞭子还在继续抽打,只是转移到了她兄长身上……宝玉麻木的站着,听着近在咫尺的惨叫哀求和斥骂。
风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押解的差役看了一眼,急忙停了鞭子,吆喝所有人退在一旁。
马蹄声快速接近,却没有从他们让出的道路上一掠而过,而是停了下来,确切的说,是在宝玉面前停了下来。
被阴影笼罩的宝玉茫然抬头,只见高头大马上,有人一身黑色铠甲,稳坐如山,因逆着光,宝玉一时看不清容貌,只觉得隐约有些熟悉。
“宝二哥。”清澈的声音传入耳中,仿如隔世。
宝玉喃喃道:“玩儿?”
“我来晚了,让二哥受苦。”贾玩下马,问道:“能骑马吗?”
宝玉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梦醒了,恍惚点头。
贾玩解下披风,披在宝玉身上,温暖的体温烫的宝玉一个哆嗦,终于渐渐回过神来,愣愣看着贾玩:“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