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看到了一个地狱一样的圣城,我的妻子和那群恶魔一起寻找着追逐着猎物,他们找到了一个没有睡着的活人,疯狂地攻击他蚕食他。我这一生从没有见过这样残酷野蛮的景象,一群人疯狗一般地吃着人,他们从惨叫的活人身上抠下血淋淋的肉块,贪婪地塞进嘴里咀嚼着,好像这是上帝赐下的食物,我试图阻止这场暴行,奋力推开了我的妻子,她一头撞在了墙壁上,鲜血直流地醒来了。”
守夜人怪异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哭泣一般的笑容:“她醒来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就连那个抽泣着的年轻人也屏住了呼吸忘记了抽泣,一片深邃的黑暗中,那个面目可怖的守夜人哀鸣着:“她变回了人类,看着一片黑暗中分尸着血肉的恶魔们尖叫。我靠近她,想要保护她,可是在她的眼中我就是恶魔,她根本听不进我的话了,只是一边惨叫一边逃跑。那群可怕的、丧失了人性的野兽扑了上来……我怒吼着,挣扎着和它们搏斗,我想在这一刻醒来,哪怕和我的妻子一起死去……我用头去撞击墙壁,一下又一下,头破血流,可就是无法醒来,我被困在了噩梦里。这个梦太漫长,也太绝望了……”
“恶魔们饱餐了一顿,我不想承认,我和它们一样饥渴难耐,我用自己最后身为人的尊严和理智才没有堕落地和它们争抢我的妻子的血肉。在太阳升起前,它们秩序井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甚至有几个恶魔自发地将猎食的痕迹打扫干净,清洗掉自己身上的血迹,若无其事地醒回到床上迎接黎明。奄奄一息的我躺在地上等死,东方的天亮了,身体变回了人类,伤口全部愈合,在这个血腥的夜里发生的一切,只能由我独自承担。天亮以后,那些分食了我妻子的邻居们恢复了人类的模样,关切地询问我和我的妻子昨晚睡得如何,他们根本不知道几个小时前他们才刚刚杀害了她。我甚至不能说这一切!我只能沉默地留在地狱里,一个人,留在地狱里!”
“苏珊,我的妻子,成了一个在朔月灾厄里消失的人,永远。”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守夜人,选择保守这个秘密。
“后来我救下了几个活人,其中一个是药剂师,他配制了一种可以让人短暂失去记忆的药剂,混合了安眠药剂,我们会让被救的人选择,是要加入我们还是要喝下药水忘记这一切,他们中的大多数都选择了喝下药剂,忘记这一段恐怖的经历。选择留下的人,就会成为我们的一员,共同保守这个秘密。我们一起研究清醒地梦游的办法,研究朔月灾厄的起因,研究怎么安抚这群不停追猎活人的恶魔。可越是坚持,就越是绝望……”
“这座曾经充满了虔诚信徒的城市,也许已经没有一个灵魂可以升入天堂了。”
胃里痉挛了一下,齐乐人将手压在了腹部,守夜人迷茫又绝望的叙述让他被一同拉入了这份情绪中。沉睡的人变成恶魔,杀害了清醒的人,知道真相的人,为了保护更多人只能掩盖着他们的罪行,守口如瓶,在这罪恶的朔月之夜里,这样的悲剧重复上演了八年,漫长到令人绝望。
他们绝望地保守着这个会让所有人坠入地狱的秘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在最初的那几场朔月灾厄中,已经有太多人太多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更可怕的是,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否无辜,知道真相的人总会去想自己失踪的亲朋好友,是不是曾经在自己的腹中哀鸣。
“拿着,让他喝下吧。”守夜人扔了一瓶药剂上来,宁舟接住了,递给了跪倒在地上的人。那个人颤抖着接过了药水,惊慌到好几次都打不开瓶口,用牙齿才咬开木塞,问也不问地喝了下去。
喝下了药剂的人颓废地坐在地上,看着宁舟手套上微微反着光的银色十字架刺绣,喃喃地问道:“神还能宽恕我吗?我还能去天堂吗?”
药剂已经开始起效了,倦意上涌,他抬头看着宁舟,绝望的眼神里甚至满是哀求。